,迨入石驸马大街以西,则沙平如砥,土润尘清,枣花清香,随风不断,真有仙凡之别。乃觉卜居西城,空气清洁旷远,于卫生最宜。携《文选》坐精舍,检《王命论》、《六代论》、《运命论》诸篇朗诵,其雄厚跌宕之妙,足以舒滞郁,拓心胸,掩卷之后犹酝酿而有馀味。此种文境,断非唐以后所能及也。
十七日一日阴雨。史馆诸君选阅奏议加班(每月逢二逢七,所以避馆中及讲习馆堂期也),驱车过单牌楼,雨大至,不能前进,乃回车。看《宋纪•明帝》中。
十八日阴。巳初诣讲习馆午餐后归。申初至粤东馆赴尹翔墀、欧介持两同年及门人朱楚白、岑敏仲、杨吉山公局,小有亭台,雨后尤胜。楚白述及凌润苔京兆新得陈白沙手卷,书所作七律四首,闻余藏有《白沙集》,录诗见示,请为检考异同。归后检书核对,字句微异,其末一诗,则集所无也。余曾购得僧今释书卷,长几三丈,录自作诗数十首。今日与诸君谈及,翔墀云,今释明末人,官都御史,言事(即金堡,在永历帝行朝供职,清高宗所斥),受廷杖,归遂削发为僧,在粤东海幢寺天然禅师座下。天然弟子三十二人,皆以“今”为号,世称“三十二今”,皆文人也。释师后主海幢为大师,粤人甚重其诗书,余因托翔墀代考其居官姓名里贯。看《宋纪•明帝》下。明帝芟除同气,以保全幼子,而不知国祚乃移于权臣之手,本根既薄,无可支吾,徒为权臣驱除耳。天下事非私智狭虑所能防,唯以公诚处之,仁厚培之,庶能弭患也。
十九日阴。巳刻诣史馆,午餐后归。申初赴梅叟之约。新辟西圃,颇饶疏雅之趣。所植仙人掌,开花两丛,作深黄色,亦罕觏也。看宋纪、苍梧王、顺帝。《通鉴》叙桂阳王休范称兵及苍梧被弑二事,合《宋书》、《宋略》、《齐书》、《南史》而成,叙次、布置、写生之妙,至今如睹其事,如闻其声。读之三过。
二十日阴。巳刻诣讲习馆,午餐后归。一日腹胀满,甚不适,遂不出门。看朱子《祧
庙议》,不以向来兄弟共一世为然。谓太祖、太宗,哲宗、徽宗,钦宗、高宗,当各分昭穆。
寻朱子之意,欲奉僖祖为始祖,以正礼臣祧僖祖而奉太祖之非,故分析昭穆,以足十世。又因高祖中兴,百世不祧,不当与钦宗合室,欲别为一世,以殊异之。其说有为而发,未可为定论也(又有小贴黄一段,亦不甚以艺太、哲徽共世为非)。又检钟氏《穀梁补注文》二年传观之,以究极其义。灯下看《甘泉学案》(此后每日看《泾阳札记》数叶,不具记)。夜雨。
二十一日阴。饭后至三兄处,为其如夫人诊病。看《通鉴•齐纪•高帝》,与北朝易代之际事迹多出入,两朝诸臣亦牵上搭下。断代为史,人事多不完全,且不免徒费笔墨(如宋武帝立功,皆在晋朝,其部下将相亦多为晋出力,今将武帝归宋本纪,便令义熙以后短却无数事实)。李延寿通为南北史,自是通人卓识,惜史才不称,凡八史出自当时之手,其中谀颂隐讳之处,亦一律沿袭,不能畅叙而实书之,殊觉不满人意耳。朗轩来久谈。
二十二日晴。史馆挑选奏议加班,巳刻前往,同馆到七人,午餐后归。章一山以所作《宗庙兄弟相及(相及与相继有别)昭穆同异考》排印本见赠。一山主同昭穆之说,与鄙意同,胪举经史,折衷一是,可谓择精语详。看《齐纪•武帝》上之上。元魏典章法制至孝文而后大备,其特严惩贪之典及诏群臣非金革皆终三年丧以后。接次寅信,随手作复。
二十三日阴。辰刻诣讲习馆,寿州师即临,午餐后归。至三兄处复诊,脉颇不佳,殊棘手。致瑾叔弟书(为陈南琴事)。连日看书稍倦,即朗诵《汉书》数叶,以舒其气。自廿一日至今日,三日读《食货志》一过。孟坚史才不减子长,若论详实整密,足资实用,尽有胜子长处。即如此志,探源三代之制,直从富教立论,是何等识力!吾昨论断代为史之病,再以《三国志》论,司马懿、师、昭父子,纯乎魏臣,其事功皆在魏朝。只缘作史者尊为晋祖,不敢列入魏传,遂使三人事迹,魏史中一字不传。至王祥、陈骞、石苞等,皆魏之大臣,前半世事迹多在魏世,因其官终于晋,《魏志》亦不为立传。然则曹魏一代,前半属之后汉,后半属之西晋,所完全无阙者,只中间一截耳,岂非缺憾!若非补入注中,魏事竟无收场矣。
然魏之所以亡,及亡国时事实,魏史竟无明文,直谓之有始无终可也。
二十四日晴,未刻雨。至三兄处复诊,病势稍稳,以大剂白虎汤清之。午饭后归。
致袁海观制府书,为次寅弟事。酉刻至万福居,赴沙维山大令(祖烈)约。天气渐热,起居注、国史馆、讲习馆皆早堂期,午正即可归家,拟屏谢一切无谓应酬,以避暑而却病。暑天看书宜专静,不宜繁杂,拟扫除群籍,专看《通鉴》及《泾阳全书》二种或读古文一二篇,自明日始。
二十五日阴。巳刻诣讲习馆,余浩吾同年携所著书,拟呈掌院审定,咨送学部,其书师心蔑古,近于邪诬,经仲同年婉劝其收回,怅然而去。浩吾光州人,好学,多深湛之思,所见一偏,遂至于此,举心思才力付之怪诞之涂,余深惜之。古人博学之功,必须明辨审思。
浩吾正因辨之不明,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