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下之惑。
二十二日燠热尤甚,汗流不止,兼以齿痛不减,殊觉意乱心烦。携《日知录》第一卷至隐花小榭静坐,四围竹影蕉荫,炎阳尽隔,披书细读,稍解烦蒸。傍晚,黑云如峰,丰隆大作,斜风急雨,相继而来,土腥袭人,一洗沉闷之气。惜不久即霁,夜间苦如前。
二十三日齿痛小愈,作窗课。
二十四日晴,甚热。将窗课誊清。饭后至园中,看《日知录》卷一十馀页。慈溪黄氏震《日钞》曰,心者吾身之主宰,所以治事而非治于事,唯随事谨省则心自存,不待治之而后齐一也。孔子之教人曰:“居处恭,执事敬,与人忠。”曾子曰:“吾日三省吾身:为人谋而不忠乎?与朋友交而不信乎?传不习乎?”不待言心而自贯通于动静之间者也。孟子不幸当人欲横流之时,始单出而为求放心之说,然其言曰,君子以仁存心,以礼存心,则心有所主,非虚空以治之也。至于斋心服安之老庄,一变而为坐脱立忘之禅学,乃始瞑目静坐,日夜仇视其心而禁治之。及治之愈急而心愈乱,则曰“易伏猛兽,难降寸心”。呜呼!人之有心,犹家之有主也,反禁切之使不得有为,其不能无抚者,势也,而患心之难降欤(省斋记)?又曰,古今之所谓存心者,存此心于当用之地也。后世之所谓存心者,摄此心于空寂之境也(山阴县主簿所壁记)。愚按此言切中讲心学者之弊。宋儒张子言礼,朱子言敬,皆最无弊。至慈湖、象山及明之阳明,天分虽高,皆未免涉于禅学。刘念台以静坐说慎独,亦误。
二十五日晴,甚热。至园中看《日知录》第一卷。亭林极斥希夷、康节之《易》学,识见卓然。
二十六日晴,尤热。三嫂生日,衣冠拜寿。看《日知录》第一卷毕,接看第二卷。“七八九六”一条不甚了然。愚按孔氏《周易疏》谓阳爻称九,阴爻称六,其说有二:一者乾体有三画,坤体有六画,阳得兼阴,故其数九,阴不得兼阳,故其数六;二者老阳数九,老阴数六,老阴老阳皆变,《周易》以变者为占。按《左传》、《国语》有艮之八泰之八,如第一说则不可通,其义非也。第二说郑康成、杜元凯皆同之。盖少阳称七,老阳称九,少阴称八,老阴称六。《周易》生于变动,阳动进而称九,是息之义也;阴动退而称六,是消之义也。
老足以包少,故但言九六而七八备焉矣。其称八者,以爻之不变言,抑或《连山》、《归藏》数用七八,与《周易》异,未可知也。
二十七日晴,甚热。晨起至北岸,又至向三舅处探剑农夫人之丧。看《日知录》第二卷。《顾命》及《康王之诰》,蔡传引苏氏之说,诬圣昧礼,甚属妄谈。亭林疑篇中有阙文,谓“狄设黼扆”以上为成王顾命,“登遐”以下为康王,逾年即位,援证甚备(《戴东原集•书顾命后》,其旨与亭林同)。家子居先生著论极非之(邵阳魏氏采人《书古微》),谓作谥而葬,葬而祔礼也。成王三十七年四月崩,葬则当在十一月。葬则举谥,而曰新陟王,何欤?曰“命作册度”,曰“御王册命”,册命者,册康王为天子之命,自“皇后凭玉几”至“用答扬文武之光训”是也,书之册而史臣宣之之辞也。成王崩,即为此册,迟至一年宣之,何欤?逾年
即位,见于祖庙,承先王先公而止,陈皇后之命,何欤?“三宿三祭三咤”,说者以为奠于殡礼之哀而教也,见于祖庙而行之何欤?然则顾命之书非逾年即位之书也,非逾年即位之书则为柩前即位之书无疑矣,而何所谓阙文耶?盖古者,始死,东方正嗣子,所以别其尊。既殡,柩前立嗣君,所以传其统。逾年朝庙改元,所以慎其初。三年诸侯朝于天子,天子见于诸侯,所以明其治。盖至是而亲政矣。三年之礼,于“高宗谅阴”明之,逾年之礼于《春秋》书即位明之,柩前之礼于《顾命》明之,皆折衷于孔子云云。其义较顾氏为长。按《日知录集释》中,黄氏汝成曰《公羊传》“正棺于两楹之间然后即位”,此语必有所本。“天子七日而殡”,此书云:“越七日癸酉,伯相命士须材,供攒涂也,所以殡也。自此以下变册命于大行柩前,即出见诸侯于治朝,然后反而成服,皆癸酉日事,于事于情于礼意无不协者。既殡而后衰麻,殡时尚服无端,但髻发腰绖耳,无脱衰袭吉之嫌也。”其意亦不以顾说为然,与子居先生说合,而指次情事尤详明。
二十八日晴。看《日知录》第二卷毕。亭林信梅赜书而疑书序,故此卷所论颇有不惬人意处。接看第三卷,注引全氏曰,古未有诗而不入乐者,特宗庙朝廷祭祀燕享不用,而其属于乐府,则奏之以观民风,是亦乐也。是以吴札请观于周乐,而列国之风并奏,不谓之乐而何?古者四夷之乐尚陈于天子之廷,况列国之风乎?亭林于是乎失言(亭林谓《诗》有入乐不入乐之分,二《南》、《豳》之《七月》,《小雅正》十六篇,《大雅正》十八篇,《颂》诗之入乐者也。十二国风《鸱鸮》以下六篇,《六月》以下五十八篇,《民劳》以下十三篇,诗之不入乐者也),况变风亦概而言之。《卫风》之《淇澳》,《郑风》之《缁衣》,《齐风》之《鸡鸣》,《秦风》之“同袍同泽”,其中未尝无正声,是又不可不知也。又引陈氏曰,诗篇皆乐章也。然诗与乐实分二教。经解云,诗之教,温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