畅谈甚久,偶论及去岁镇南关炮台失守,旋报克复。余谓此必贼饱掠资粮军械,既餍所欲,旋即弃去。官军入占空台,遂张皇战事,以邀功膺赏耳。玉山鼓掌,谓余洞见万里之外,当时情事实实如此。此是向来官军惯技,朝廷每为所欺,使不才得备员政府,必尽发其覆,庶几疆吏稍慑朝廷威令耳。
十五日采涧夫人生日。好月初圆,名花不老。午前忽飞大雪,旋放畅晴。入夜月色尤佳。儿辈招金麟班演大傀儡戏。诸门人咸来祝。上灯时祀先,合家拜节。晚饭后复放烟火,王维琛、汪锡珍二君所送也。梅叟、珩甫独至,子夜始去。
十六日晴。渑池张幼辰(劭伟)介李振甫同年(兆麟)来谒,执贽。幼辰年少好学,方持父服,因事来京,择余而师之。午刻出城赴梅叟约。至孟延、荫北处看病。晚,伯浩约在粤东馆观剧。亥刻与朗轩同车入城。族人名承庆、字玉山者来见。其祖父流寓河南,因入祥符籍。年二十九。询以世次,不知,唯知其六世祖讳源景,曾官钦天监冬官正(公由举人为钦天监博士,官至工部主事)。祖讳兆麟。余检家谱,源景公第六十六世,则承庆为七十一世,乃吾侄也。源景公之考讳钟偁,与先五世祖苍书府君讳钟僖为胞兄弟。然则余与承庆之父同六世祖,服分并不远,而彼此仍久不相闻,相对几至懵然。甚矣,谱法之足以敬宗收
族也。儿时曾闻长辈言,族人有一支在河南。盖老辈犹知之矣。善卿弟出钟偁公后,与承庆又近一层。询承庆,知既无伯叔,又无兄弟,且未生子。其子姓之传殊可危。先高叔祖铁箫公人天津籍,即家于津。传至第六代,至冀林、寄生两侄,余曾见之。两侄皆无子,嗣一子亦早夭,遂无后。又先世祖讳燮者,由进士官云南景东厅同知,遂客于滇。今子孙亦只存秀松侄一人。老辈相传,吾族人之迁居外省者,子孙多不蕃昌。以此三支验之而信。或吾祖宗不欲子孙轻弃故乡丘墓耶?二十日晴。颇暖。全女生日。午刻请钱菊村先生开学(名澄。邑人),督课恩、南、全、美四女。未刻至全蜀馆讲官团拜,到者十八人,用西法摄影。散后吊孙孟延之丧。相见未几日,遽作古人,回首生平,抚棺大恸。申刻至高碑胡同,赴陈梦陶丈之约。
二十一日晴。
二十二日晨醒见屋脊雪厚二寸许,晴而甚冷。至尚、方、梁三处吊丧。赴湖广馆己丑团拜,兼在小池子与天池、石泉、大兄合请阔人(肃亲王,蒙古喀喇沁亲王,伦贝子,侗将军,那中堂,铁尚书,凤将军,寿侍郎,那左丞)。戏演同庆班。一日周旋,尚不甚倦。十二下钟归。
二十三日阴。起甚晏。起居注司员三人来回公事。饭后至编书处,刘菊农同年忽于昨日丑刻捐馆,十六日尚诣书局也。近来朋旧凋零,不胜伤感。与珩甫夜谈,都中风俗人事,多有特别规则:如丐头呼为杆儿(杆读若敢,去声),其杆乃一小木棒,积祖相传,以之管辖群丐。各店肆皆按月纳费求免群丐之扰。此杆今在礼亲王府中,甚奇。又,卖红果一业,为专门行业,昔年以性命争得者。又,丧家出殡,有人持一木尺,在柩前击之,名为响尺。
此尺管辖诸舁杠人,如舁时有失,以此尺立时击杀,无庸抵命。又,瞽者有总头目,每岁必演戏团拜,结团体甚固。一瞽受侮,则群瞽号召同类为之报复,其锋不可当。又,有一种无赖子,敲木尺,倚市肆门唱歌索钱,或敲铁片,各有一类,其接钱之式皆有分别。诸如此类,不可枚举,非老于京师者不得知,惜无人汇录为《京师坊巷风俗记》耳。
二十四日晴。吴星桥(照奎)来见,介眉同年(寿祺)之子也。午后拟赴荫北约而甚倦,适朗轩来,遂作柬辞之。傍晚至电报局赴孙麟伯之约。车中作诗一首。
正月二十日,起居注同僚在全蜀馆公宴仲平副宪(伊克坦),以前讲官与焉。宴罢用西法摄影。有怀笏斋大同东风门巷簇朱轮,北极星辰聚近臣。旧侣喜来今日雨,清尊才过上元春。
(原稿此处空二行。以下失记。一一整理者注)
二月初一日阴,微雪,甚寒。余尝谓北地无春,至清明节草尚未青。迨风日晴和,则已人夏令矣。三月中,每值花时,则大风扬沙连日夜,花光为之大减,令我不能不忆江南也。
访朗轩,午饭。入东安门,为刘益斋前辈诊疾。出崇文门,至顺直学堂谒圣开课。大嫂传电话,促往为二侄女诊疾,因驰往,上灯前赶宣武门归。接五弟信并拍照一纸。弟今年四十三岁,形容颇见老境矣。时事日非,而京朝官车马衣服,酒食征逐,日繁日侈。吾辈光阴精力,皆消磨于奔驰醉饱中,可为太息。
初二日晴。皇上祭社稷坛,臣毓鼎侍班。天明后登车,寒气凝空,霜华满地。辰初驾临,起居注官先面北,向上来路,俟就位时,乃移向西面,礼毕而退(坛敷五色土,中为方坎,列太社、太稷二神位,以后稷、勾龙、后土配)。回寓即会客。大兄电促为二侄女复诊,因与采涧同马车往,适朗轩、亚蘧、珩甫均在,相与畅谈。接钱(宝青)信。
初三日阴。武阳馆祭文昌,京官到者六人(史季超、董绶金、吉甫、谢作霖、余及宝惠)。祭毕团拜公宴。至聚丰堂赴吕镜宇丈之约,商议津浦路事。散后访绶金,遍观所藏旧钞本各书,多宋以后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