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芍农两侍郎《元史补注》、《元秘史注》遂成一代奇书矣。阅邸抄,陕西候补道潘振声丈(民表)服毒自尽。折中谓其贫病交迫。闻友人言,则以新政滋扰而无实济。愤激捐生也。潘丈乐善好施,重气谊,为今之古人,唯迂拘不达时变云。又同里潘蕉生(家怿)为贵州都匀府知府,因办新政筹捐操之稍急,致激民变,蕉生恐干重戾,亦服毒自尽。同邑二人皆姓潘,皆死于非命,亦奇矣。
初四日自夜半雷电交作,大雨倾盆,至晓未息。东院积水三寸。一日雨声滴沥,天气顿凉。坐舫斋静看农学书五卷。
以荷花瓣题诗柬罗舍人荷瓣题诗寄景湘,开函犹带露华香。不嫌骑马泥涂滑,共领蕉窗一味凉。
初五日晴。至兴升店为曹星阶诊病,因在店午饭。拖泥带水,两掌皆生重茧。傍晚,访梅叟,偕至王粹老处复诊,同饮于广和居。大街为路工局挖地成沟,潴水深三尺馀,长几里许,两岸店屋悬灯倒影水中,点点小繁星,大有江南河房风景,真奇绝也。无事读《三国志》三卷。余自癸未岁治此史,二十年中未尝释手,集录诸家评论及余自加按语,写于眉端,丹黄殆遍,每次展读,辄获新知,亦可谓胸有陈癖矣。
初六日晴。午前至编书处。厅堂后新种竹数十竿得雨都活。散后至葛振卿尚书处为其小女诊疾。出城又至聂处诊疾。复盛耔云丈信。刘梅舫自奉天来,谈新奉次帅檄办法库门,新设抚民同知事宜。与论奉政甚详。次帅孜孜求治,而为史绳之(念祖)所蔽,政事
日堕。甚矣,知人之难也。史为天下劣员,尽人皆知,次帅独倚重之,殊不可解。
初七日晴。董辅臣来见。午后至大川淀为二侄女诊疾。傍晚至夏厚庵、王梓甫两处诊疾。申刻赴赵子登惠丰堂之招,座唯梅舫及任景枫。任即法库门人也。
初八日晴。骑马至兴升店为星阶复诊。至江苏馆赴王清泉之约。刘梅肪约便宜坊,座唯子登、景枫。饭毕杯茗清谈,畅论东三省吏事,处得为之地,操可为之权,乃唯以诇察搜括为事,何以慰来苏之望乎?谈至酉刻,余复作主人,洗盏更酌。散后又为大兄诊病。
初九日晴。至工艺局为黄敏仲诊疾。因诣编书处,与同事办公之暇,浮瓜沉李,谈笑逭暑,亦京曹乐境矣。又至葛、王、夏三处诊疾。因到大川淀,子侄辈设酒肴为大兄暖寿。大兄发热,未能入座,颇觉无聊。
初十日晴。大兄五十岁生日。午前到大川淀拜祝。面后至黄敏仲处祝其夫人三十寿兼为诊疾。归寓大吐眩晕,家中无人,静卧至夜,力疾往看电灯活动影戏。夜雨。
十一日晴。甚热,避暑不出门。看编书处书稿数卷。傍晚至余、夏二处诊疾。接娴女信。
十二日阴。会客半日。午后至北城为博泉丈儿妇诊疾。云沉雷动,疾驰而归。夜,微雨。灯下看编书二卷,接季文太叔祖信。
十三日晴。午刻诣编书处。傍晚至夏处诊疾。接严咏云信,咏云归办吾郡巡警,志专力果,劳怨不辞,寄来城厢站岗图,极精细。余为致函府尊两邑侯主持一切。此举若成,有益闾阎不浅。其实向来保甲之法,何尝非此意,无如相沿已成具文,倘整肃而实行之,亦著大效,然今日时趋,名曰保甲,则诋为不适用,名曰巡警,则震而矜之,翕然推服矣。
阅报纸,载湖南学生滋事情节颇详,麇聚全班,无理混闹,逼死监督(俞姓,伯钧,太史鸿庆之弟)(〔眉〕后知监督未死),詈辱官长(张啸圃廉访前往弹压,几受殴辱)。大吏畏之愈甚,此辈挟制愈横。(〔眉〕地方官视学生如骄子,百姓视学生如教民,而学生自视乃如欧美人。)从前科举之法固不善,然行之三百年,曾有此等暴动乎?在此中求人才,恐牛毛而麟角耳。孟子所谓“非徒无益,而又害之”。灯时至大川淀稍谈。
十四日晴。午后为敏仲诊疾。襥被宿淀园内阁公所(地名八望亭,距宫门里许),屋甚精洁,唯湿气重耳。夜卧月光满身,如濯魄冰壶中,真清绝也。
车中读龚定庵诗偶成一绝我论诗文只贵真,衣冠刍狗漫虛陈。何知唐宋元明派,自写澄斋现在身。
又得诗二句:“红日回光射云脚,绿波摇影上车帘。”
十五日晴。六点钟起,七点钟恭诣宫门外听起,事下即行。归寓少息,未刻出彰仪门赴王卓声之约。
十六日晴。伯母吕夫人生辰,在大兄处拜供。午饭后祝李星桥同年太翁寿,吊袁宝三之母丧。又答拜数客,与顾愚溪前辈谈。夜雨甚寒。
寿李玉书年丈(汉阳人,官训导。星桥编修之父。六月十六日七十正寿。)
柱下传家旧有名,还教上寿比商彭。瘦羊未厌儒官冷,雏凤能贻令子清。江汉风流存老辈,蓬壶日影驻长蠃。遥知觥酌齐眉乐,棣萼芝兰共向荣。

十七日晴。晨睡感寒大不适,一日谢客。晚,呕吐。连日看《西史纲目》(吾邑周雪樵〔维翰〕编),皆纪东西洋中古事,每日阅三卷,四日而毕。此书仿纲目例,编年排次,甚有条理,所采议论亦佳。罗马一统欧亚千馀年,政教兵事焜耀西史,而吾中土人囿于方隅,竟不知海外有如许大事业,奇哉!罗马四分五裂,五日不寻干戈,其时正当中国晋宋五胡乱华之日,合中外人民其死于锋镝者不知几千万也。真天地间一大劫数。罗马军