。十一点钟抵烟台,礼拜不上货,又停轮一日。买梨者蚁集。其皮色丑而黑者为莱阳梨,味极甘脆;彼美其外者则劣甚。石榴之大者如小西瓜。发第二号京信,交邮局。
初七日晴。晚潮开轮,一夜平稳。连日闷坐,唯读朱子古文,遒丽如庭陵,醇茂如南丰,清峭如半山,实为南宋一大家,乃自来论文家以先生道学之故,竟忽视其文,不置之唐宋诸大家之内,可见俗论之未可凭也。若置之唐宋八家内,当胜颍滨。
初八日晴。入黑水洋。微风徐拂,水波不兴,几不知有海行之苦。终日与诸君手谈。
晚,入绿水洋。
初九日晴。清晨已渐入黄水,仍无风浪。三点钟抵上海。海行七日,眠食照常,屈指十二次飘洋,此为第一矣。登岸往长发栈,发京电,又发常州明信片一纸。栈中臭虫之多,几于车载斗量。无可如何,以大板架于屋中心而眠。申刻潘子久诸君约一家春番菜馆,至则系粤人郑业臣作东(香山人,在沪开巨安吕宋烟行,并汇中外银两),同坐麦羲民(昌绪)
亦香山人,在沪开全亨洋行。席散,苍西约花叙,余召林凤宝。
初十日晴。余三十七岁生日,外姑为我吃面。往铁马路桥船行,雇船并定小轮拖带(四舱大无锡快),合洋廿四元。至鸿仁里源丰润访顾紫霞未值,见其同事龚文浩,取到汇银百两(合洋乙百三十七元四角),又椒舅汇票五百金。至新马路昌寿里对过访翁寅臣妹丈并见六妹,留余午饭。知弢甫前辈亦在沪,因约来畅谈。闻苏关查索甚苛扰,爰托弢甫代起江海关护照。归栈偕岳母坐马车绕黄浦滩及各马路,在万年春番菜馆便餐,傍晚始归。瑾叔弟来谈,新自鄂迎妇归也。少憩复至林新宝家赴子久之约,余改招金菊香。
十一日晴。写应酬扇、对六件。麦羲民、翁弢甫均来访。羲民邀至一品香吃番菜,同至嘉伦绸缎庄买纱罗数种。至游戏报馆访李伯元(名宝嘉,季莽内兄也)略谈。复至全亨答访羲民、巨安,答访业臣。归寓黄小农来访,偕岳母坐马车游张氏味莼园,无甚足观,惟衣香鬓影掩映左右,为差胜耳。遇陈杏荪、王旭庄,匆匆立谈数语,日薄虞渊,始命驾而归。
诣桂仙观剧。余暂赴一家春,应寅臣之约。复回桂仙,不终局而出。栈伙李阿金送客回京,托其带第三号家书。
十二日晴。子久、苍西、羲民均来送行。伯元来答访,托带季盦信件。写应酬四件。
命两仆发行李,护岳母下船。余至一品香赴弢甫之约。弢甫谈及去年在常下榻里第,承诸兄弟关照,至今切切于心。散后即下船,五点钟轮拖开驶。
十三日阴。十一点钟抵苏州,泊阊门太子码头,微雨登岸,至王洗马巷谒见舅母,则病癥已半月,势甚危殆,形容枯瘦,迥异十年前,余几不能辨识。与少甫、墨缘畅谈。午饭后至大井巷谒见高叔祖母、季文五太叔祖,萧家巷访叔元三哥并见三嫂。雨甚,天暝,仍归蒋处,谈至夜深。舅母彻夜呻吟,不能成寐。
十四日雨竟夜不止。拟出城展谒外王母吕恭人坟茔,因雨未果。花表妹闻余至,归宁。午饭后辞行下船。中宵闻岸上箫声呜咽,顿触思家之念,展侧不甚成眠。
庚寅八月,偕前室管夫人北上,舟泊阊门,距今已十年矣。怆然生感又是江南稻蟹时,西风回首不胜悲。秋云如梦归何处,崔护重来鬓渐丝。
十五日中秋节。溯自壬午秋闱,在场中过节,此后无岁不在家,今乃客中第二次也。
一日风逆雨甚,午初抵浒墅关(至闾门三十里),登岸买席。又勉强行二十里,抵望亭泊焉。
蚊飞扑面,顷刻不能眠。
怀采涧佳节匆匆路上经,篷窗孤倚酒初醒。欲知今夜征夫梦,雨雨风风泊望亭。
玉臂云鬟背碧纱,中庭瓜果感蟾华。别离滋味初尝到。月正圆时不在灾。
十六日天竟放晴,风仍逆。黎明解维,十八里过新安,廿五里过无锡,时钟指十点。
绕城行半时许,九里过皋桥,十八里过石塘湾,又十八里泊洛社(无锡辖)。
十七日晴,风仍逆。晨醒已过戚墅堰,故乡烟树,顾之欣然。午刻抵常城,入北水关登岸,到家叩谒伯母,慈颜虽渐见老境,精神尚不甚衰。又见老姨太太、兄嫂、诸弟伉俪。
饭后至家庙祖先前行礼。庙系诸兄弟前年所创,以承世父未竟之志。轮奂崇闳,气象严整,旁辟小园,池亭雅靓,水木清华,瞻眺良久始返。(庙寝设神龛三座,中祀中丞公,盛太夫人。左龛祀资政公,中宪公,中翰府君。右龛祀董恭人,蒋夫人。而亡嫂吕宜人、吴宜人,亡室管夫人,三弟妇吕宜人皆列焉。)晚,合家剧谈南北诸事。翊虞备薄饼接风。
十八日晴。出门拜客,见姑母谈甚久。次伯则赴消夏会未值,傍晚诣岳母略坐。老姨太太备中碗炒面接风。
十九日晴。秋分。祭宗祠。与次伯畅谈。归路拜客,见史清翁、刘护翁。傍晚,三兄邀余吃顺昌,适陶宝如在旁屋,夺东而去。眠时人稍不适,服人参一钱。
二十日晴。至次伯处贺福承、福鸿两侄入泮之喜,饭后归。盛旭翁枉过,为重宴鹿鸣事,乡绅具呈,约余列衔。旭老年八十六矣,步履康强,精神矍铄,吾乡之耆硕也。虞树荪送来酒席一桌,邀椒舅、怀冰、朗存在园中共啖之。灯下作致采涧