较前为大耳。太监导余等入东侧之室中,陈紫檀椅,雕刻极工细,上铺蓝缎垫褥。四壁所悬之幕,色质亦同。壁之四方,悬钟种种,数之得四十架。有顷,有女婢二来相告曰:“太后方临装,稍候片时可也。”彼之所谓片时者,实不啻两小时有半。然华人视之,殊平淡。故吾徒亦不甚焦灼也。此后太监时有来者,送朱奶,送杂物,其类极繁,约得廿余事,俱太后之赐。继又赐金戒指各一,上嵌明珠。旋太监总管李莲英又至,服二品公服,红顶孔雀翎。满宫太监之有孔雀翎者,仅李一人而已。李为人极丑且老,皱纹满面,惟举止翩翩耳。谓余等曰:“太后立即召见。”且又致玉戒指各一,亦后之赐。余等拜受之下,惊喜特甚。意谓太后尚未见余等,叠赐珍物如许,则其人之慈爱可知矣。

  李方去,又有两宫女来,佥庆王公主也。问太监曰:“彼等能华语否?”余闻之殊可捧腹,当先诸人答曰:“吾等本华人,虽能作数国方言,华语固所谙也。”渠辈闻之惊甚,且言曰:“大奇事!彼等所言,与吾徒殊无歧异者。”余等闻之,惊异之心,几与渠辈相若,盖不谓宫中竟有愚鲁至是者。且可知渠辈所受之教育。固极肤浅。继又云:太后方候余等入见。余等乃随之行。

  余等及大殿之门,复遇一妇人,装束与庆王公主等。惟首戴凤凰,与众殊耳。妇人笑容可掬,与吾徒握手相见,与西人无稍差异。询之他人,始知即光绪皇后也。皇后告余曰:“太后特命余来相迓者。”观其举止,温蔼可亲,体态亦都丽,惟容颜不甚美耳。旋又闻大声发自殿中,召余等曰:“即来陛见!”余等旋即入内。见太后著黄缎长衣,绣淡红牡丹其上。头披亦类是。珠玉之花,饰其左右。珠缨系于左。顶上戴玉凤凰。长衣之外,复有一披肩,肩系明珠所织。俱精圆,大如黄鸟之卵,色泽无二,共三千五百粒。余生实未之前见。披肩形如鱼网。复以美玉之钩二,系一玉缨垂其上,以外复戴珠钏两双,玉钏一双。第三指及五指上有戒指数事,均玉制者。右手罩以金护指,长约三寸。左手两指,罩以玉护指,长短与右手同。鞋上满系珠缨,饰以各种宝玉。

  太后见余辈至,旋即起立,相与握手,面呈笑容,殊可亲。且以余等娴于宫礼,似甚惊奇者。旋谓余母曰:“裕太太!尔以何术育尔子女至于如是,诚奇事!彼等久居异邦,吾知之也。何以的语者又与语无二?且何以貌之美丽复若此也?”余母旋答之曰:“渠父督责殊严耳。先教彼等习中国文字,后及其他,且甚勤。”太后旋谓:“吾甚悦渠父之悉心抚育,且授以良善之教育焉。”太后乃挽余手,审余面,笑亲余之两颊。而谓余母曰:“吾甚愿有尔女与吾共晨夕也。”吾闻之甚说,且谢其仁蔼焉。太后复询余等所著之巴黎衣履甚详,并嘱余等必时时著西服。因居宫中,不常之见。太后于西服中,悦路易十五式之高底女鞋尤甚。与太后语时,见一人立于其侧,相去咫尺间。太后旋言曰:“余且导尔以见光绪帝。但尔必呼之万岁爷,而呼余老祖宗也。”帝与余等握手,有忸怩态。高约五尺七寸,甚瘦,但举止英挺,隆准广额。睛黑,奕奕有光,口大齿白,神采甚佳。余察帝,虽时时呈笑容,然中含忧色。其时太监总管李莲英至,跪石板上,而语太后曰:“舆已备矣。”太后旋命余等偕至朝堂,太后接见各部尚书及各军机之所也。步行约二十分钟可达。是日天气清明,太后之露舆以太监八人舁之,各衣其公服,殊奇异。太监总管,处舆之左;其次级者,处舆之右。各以其手护舆而行。太监之五品者四人行于前,其六品者十二人行于后,其手中各有所持,如衣,如鞋,如手巾、梳、刷、粉、镜、针、红黑墨、黄纸、烟、水烟袋等物。其末一人,则负一黄椅。此外尚有阿妈二人,婢女四,亦各有所持。余见此,颇饶兴趣,质言之,即一妇女之梳栊室,而以人负之行者。皇帝随行舆之右,皇后及诸宫眷,则行舆之左。

  朝堂长约二百尺,广约一百五十尺。堂中有长案一,上铺黄缎。太后既降舆,即升堂登宝座。座设长案之后。皇帝之宝座较小。居太后之左。各尚书一一跪于后前之长案下。

  朝堂之后,有厅若暖阁者甚大,长约二十尺,宽约十八尺。缭以雕镂之阑干,高约二尺。仅有二门,可容一人出入。门之前有阶六级。暖阁之后,张以小屏风。屏风前,太后之宝座在焉。小屏风后,又有极大之刻木屏风,长二十尺,高十尺。实余所仅见之美物也。

  暖阁系檀木所制,上雕凤穿牡丹图,极精美。全阁雕纹,无不类是。太后宝座之两旁,有翣二,下端为黑檀,上插孔雀羽,成扇形。一切铺饰,俱黄鹅绒也。太后方登宝座时,乃命余等与皇后及诸宫眷等立于屏后。吾等于此,闻太后与诸大臣之言甚清切。余将以所闻,告之读者。

  是日也,所可永志不忘者极众。余于诸宫眷中,为一新奇人也。生长异邦,习染异俗,因是种种,惹人疑问者甚易。且余以是得悉此等妇人好奇之心,固与西人无殊。庆王之四格格,孀妇而极美者也。问余曰:“尔固生长欧土,而受其教育者。吾闻人言:”凡有往是土者,必饮其水,饮后率忘故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