弃二圣之骸骨于不顾,置河北之土地于不复;胁高宗以称臣,杀武穆以媚敌也。若谓议和即为罪人,则富郑公岂不先为罪人哉!今观史册所载,富公陈说辽主诸言,固足以质告天地,争光日月;宜辽主为之感动而成和议。然天下后世,无一人谓宋仁宗、富郑公为无能也。至澶渊之事,寇莱公先令何人率众以为宋援、何人出师以绝辽救,声色不动,布置周密,然后劝帝亲征;非若明阉王振毫无准备,遽奉英宗出幸宣化,至令车驾方至土木兵溃北狩者可比。然谗人一以幸兵自重为言,而寇公不恤城下之盟,即行班师回汴;何也?兵凶战危,岂能操必胜之权;少有蹉跎,其将如何!不如早和之为得计也。西夏□据银灵,数州地耳;宋以全盛之力御之好水川。任福之败,神宗因此以上宾。童贯等约金灭辽,所分者幽、燕数州,得而旋失;北宋因此而南渡。可见战之一事,岂易言哉!必君有「我战则克」之谋、臣有「战则必胜」之勇,而后可以言战。否则,不如不战也。今中、东之事,说者谓中朝准和、威公劝和,未免使中国失国体而长寇雠;此孔子所谓「失言」、孟子所谓「易言」也。试观日本犯台以后,中国尚未购一铁船、筑一炮台,仅办军械、发勇粮、给川费,已费银数百万两矣。倘使再开兵端,即令百战百胜,亦不过御门献俘、御殿受贺而已。若有小挫,而各处海疆均须设防,兵连祸结,何时能已!至于用军之耗费、筹饷之艰难,其不至日旰君勤者鲜矣。若谓中、东构兵,西人可大获利;然万国公法所载「两国交兵,他国不能卖物接济」。西人虽有战船、军器既不能售卖于中国,又不能售卖于日本;其利果何由而获哉!纵使下有甘于犯法之奸民,亦恐上无安于坏法之庸主;即或君不□□而中、东两国均加责备,恐其君亦难置之不闻不问矣。又况通商之地,均在海滨;战事方殷,海氛因此不靖、陆寇又从窃发,贸易之道四塞、防堵之费百出,岂徒中、东两国之不幸,恐西人之经商于两国者亦将大有不利也。至谓威公劝中国以五十万银给日本,将来中国必有创抽厘税之举,取西人之银以弥补此款;吁!是何言也。譬如途人相斗,有人从中劝止,斗者受伤,而劝者令补医药之资;斗者既已出钱,反欲劝者设法赔偿,有是理乎?此虽悖谬之人,亦不为此;而谓中国为之乎!又言西国谚语云:「我欲与人争斗,天毋使劝斗者碍我,则我自能取胜」;吾恐法人之亡国破家,未始不为此言所误。倘使外听英君之言、内纳爹亚之谏,拿破仑至今犹存也。虽然,普虽败法,而普亦不能有益无损也;何如彼此小忍之为愈哉!夫舜与汤,古之圣人也。舜命禹之征苗也,班师振旅,诞敷之文德;七旬,有苗格。汤之事葛也,葛伯放而不祀,汤则馈以牛羊,又使亳众往为之耕;迨至仇饷,而后征之。秦穆悔过之誓,孔子列之于「书」;夹谷之会,孔子以礼乐而化兵戎。数圣人者,岂畏失国体而长寇雠哉!盖交邻字小之道,则然也。今中、东之事,倘日本毫不知过,需索无厌;中国即加以兵,谁曰不宜!但日本既求中国无责以不是,是亦明知其不是,望中国包含之也;所索者议恤与置屋各费仅五十万银,并不提及赔费,宜乎中国尚可听从,威公始能调处。不然,吾知威公亦必不强为出头,从中劝止。若中国固执不悟,而日本必致铤而走险,恐亦非中国之利也。

  吾虽不识威公,而知其必读书明理人也。久在旁观,统筹大局,知兵衅一开,必多事故;见两国各执一是,定至决裂:始从而劝和焉。两国能从,则天下皆受其福;不从,则我一人亦尽其心,必非斤斤自好、畏首畏尾,恐人议论毫无担当者。兹则两国均能允从,不徒两国之人皆无幕燕之忧;即使各国之寄居于两国者,亦有屋乌之爱矣:岂非鲁仲连所称为士哉!吾尝言与其轻于一战,均受败亡之实祸;不若轻于一和,仅博柔弱之虚名。威公其亦有见于此乎!如威公者,亦可谓识见加人一等矣。

  译西友致「字林报」书

  昨有西人致书于「字林西报」驳辨西人之非论威公劝和事者,谓曰:英国商民既与中国有通商之好,则中国之不罹于战难者,固即英人之幸也。盖以仁存心者,既不喜见友国民人陷于兵祸,故必大为称庆也。该书又论条约曰:似此所议定者,极为公道。东洋于其内,并无所为自荣;而中国之能稍让,又不为损国体云云。该友人于此书,想亦已悉惬西人之舆情乎!

  十月十九日(公历十一月二十七日——即礼拜五)

  时务问答

  有客来谈:『中、东之事现虽议和,所给日本之银仅五十万两;闻当道细核此次军需所费,除给日本五十万两之外,又用去五百万两有余。并未购买铁甲战舰,亦未兴筑沿海炮台,业已耗费银两如此之多,实属不明如何用去。然当道言之,凿凿可据,似又非全属子虚者。今仅半年之久,尚未交兵,竟至用此巨款;倘再加以久战,其费岂堪设想哉!若果如当道所言,则此事所用,统计总在六百万银以外。夫此六百万银,其筹措岂属易易;兹不啻轻于一掷,正杜司勋所谓「取之尽锱铢、用之如泥沙」也。现闻各海疆大吏欲于此事已过,事后补苴;他事未来,事前准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