学中体也。故东坡作诗,力去此弊,其《观画诗》云:论画以形似,见与儿童邻。赋诗必此诗,定知非诗人。此言可为论画作诗之法也。世之浅近者不知此理,做《月诗》便说明,做《雪诗》便说白,间有不用此等语,便笑其不着题,此风晚唐人尤甚。坡尝作《谢赐御书诗》,叙天下无事、四夷毕服、可以从容翰墨之意,末篇云:露布朝驰玉关塞,捷书夜到甘泉宫。又云:文思天子师文母,终闭玉关辞马武。小臣愿对紫薇花,试草尺书招赞普。盖因事讽谏,三百篇之义也。而或者笑之曰:有甚道理,后说到陕西献捷。此岂可与论诗?若使渠为之,定只做一首写字诗矣。
○东坡《放鱼诗》
东坡《和潜师放鱼诗》云:况逢孟简对卢仝,不怕校人欺子美。或云校人乃欺子产,非子美也,岂少陵曾用校人事,遂直以为子美邪?予按《左氏》杜预注:子产,一字子美。
○东坡《雪诗》
东坡《雪诗》:五更晓色来书幌,半夜寒声落画檐。或疑五更自应有晓色,亦何必雪?盖误认五更字,此所谓五更者甲夜至戊夜尔。自昏达旦皆若晓色,非雪而何,此语初若平易而实新奇,前人未尝道也。
○王逢原《孔融诗》
王逢原《孔融诗》云:戏拨虎须求不啮,何如缩手袖中归。虚云座上客常满,许下惟闻哭习脂。按《汉书》融被害,莫敢收者,惟京兆脂习哭之。而逢原乃作习脂,读书卤莽,不自点检。顾点检孔文举,又尝作《严子陵诗》,讥切其隐。文举一世豪杰,奸雄所惮而不敢动,而顾使之归;子陵傲睨万物,帝王所不能臣,而顾使之仕。逢原之颠倒类如此,可发后世君子之一笑。
○潘老重阳句
谢无逸尝从潘老求近作,老答曰:秋来景物件件是佳句,恨为俗氛所蔽,昨日清卧,闻搅林风雨声,欣然起题其壁曰:满城风雨近重阳。忽催租人至,遂败。意止此一句奉寄。予谓老之兴正易败也。阮籍为竹林之游,王戎后至,籍戏之曰:俗物已复来,败人意。戎笑曰:如卿辈意复易败耳。此足见戎之高致,若使子闻秋声得句,方题壁间不知天地之大,秋毫之小,何催租人能败邪?贾岛炼敲推字至冲京尹节而不知,此正得诗兴之深者。
○孟东野诗
自六朝诗人以来古淡之风衰,流为绮靡,至唐为尤甚。退之一世豪杰而亦不能自脱于习俗,东野独一洗众陋,其诗高妙简古,力迫汉魏作者,政如倡优杂沓前陈,众所趋奔,而有大人君子垂绅正笏,屹然中立,此退之所以深嘉屡叹而谓其不可及也。然亦恨其太过,盖矫世不得不尔。当时独李习之见与退之合,后世不解此意,但见退之称道东野过实,争先讥诮东野,反为退之所累,惜乎!无有原其本意者也。
○唐诗工靡丽
唐人诗偏工靡丽,虽李太白亦十句九句言妇人,其后王建、元稹、韩之徒皆然。如裴说者盖未尝以诗名,至作《寄边衣诗》则美丽可喜,盖当时词章习尚如此,故人人能道此等语也。
○张文潜诗
张文潜诗云:春波一眼去凫寒。晁无咎称之。至东坡则云:春风在流水,凫雁先拍拍。有无尽藏之春意。
○诗人用字
王平甫诗云:山月入松金破碎。其流盖出于退之“竹影金琐碎”之句,然斜阳映竹则交加乱射,若相琐然,故于琐字为宜。至于月华散漫,松影在地,则破字佳,诗人用字皆不苟也。
○杜少陵《闷诗》
杜少陵作《闷诗》云:卷帘惟白水,隐几亦青山。或曰:人之好恶固自不同,若使吾居此,当卒以乐死矣。予以为不然,人心忧郁则所触而皆闷,其心和平则何适而非快。青山白水本是乐处,苟其中不快,则惨澹苍莽适足以增闷耳。少陵又有诗云:感时花溅泪,恨别鸟惊心。花鸟本是平时可喜之物,而抑郁如此者,亦以触目有感,所遇之时异耳。
○方言入诗
方言可以入诗,吴中以八月露下而雨谓之忄林露,九月霜降而云谓之护霜,竹坡周少隐有句云:雨细方忄林露,云疏欲护霜。方言又有“勃姑鸦舅”、“槐花黄,举子忙;促织鸣,懒妇惊”之类,诗人皆用之,大抵多吴语也。
○《明妃曲》
古今人作《明妃曲》多矣,皆道其思归之意,欧阳公作两篇,语固杰出,然大概亦归于幽怨。白乐天有绝句云:汉使若回烦寄语,黄金何日赎蛾眉。君王若问妾颜色,莫道不如宫里时。其指意颇新,然问“黄金何日赎蛾眉”则亦寓思归之意,要当言其志在为国和戎,而不以身之流落为念,则诗人之旨也。
○陈子高《观宁王进史图诗》
陈子高观宁王进史图,作诗云:汗简不知天上事,至尊新纳寿王妃。世称其工,然太露筋骨矣。李义山《骊山诗》云:平明每幸长生殿,不从金舆祗寿王。此则婉而有味,《春秋》之称也。
○陈辅之论林和靖《梅诗》
陈辅之云:林和靖“疏影横斜水清浅,暗香浮动月黄昏”殆似野蔷薇。是未为知诗者。予尝踏月水边,见梅影在地,疏瘦清绝,熟味此