宗阳明学,目空天下士,尝以夷齐之节自励,绝意仕进。四方名士负笈从游者甚众,辄于师友谈论,间悲愤祖国沦亡,耻为遗民没世。每一吟咏必寓情于鸟兽草木,以讥刺满清之非我族类,著有《天盖楼偶评》、《留良文集》、《四书语录》等书行世,而文名益显。长子葆中于康熙时将应科举,先生怒而责之曰:“吾誓不与胡夷共戴天,尔违吾命,吾将以石砚击之,以毕尔不肖之命。”葆中跪而对曰:“若不汲汲有功名,势不能出握兵权,曷继志以起义乎?”先生始息怒而听之试。故葆中曾以科名显贵,惜壮志未酬,于雍正初骤遭诸葛际盛之谗罹族灭祸。尔时先生已作古矣,初先生将易箦,命葆中以红绫一幅,书“重见天日”四字于其上,殓于棺中以代铭旌。及卒,悉如遗命而为之。不图数年后竟被满朝开棺戮尸,果验先生之谶。呜呼!苍天何机之神而事之惨,乃尔耶闻先生之藏书楼曰“天盖楼”,自籍没后典籍被毁,今已瓦砾无存,鞠为茂草矣。先生之墓在相州之识村,今已荒草蔓烟,累累崩裂而倍极凄凉矣。乃者汉族光复,沉冤顿雪,见《浙报》载先生与张苍水、黄梨洲诸先生将合入先烈专祠以彰幽德。庆曾不文重以先生从孙梵樵之命,哀先生之志,敢为小传储为异日重辑谱牒之需并以质之世之景仰先生者。(《梵樵稿》)

 
◎熊烈士承基供词

 

  吾生平磊磊落落,言无不吐,既经明问,直书胸臆以答。
  宗旨:推倒野蛮专制之政府,重行组织新政府,俾我同胞永享共和之幸福,以洗涤我祖国历史上莫大之耻辱。
  理由:满人自吞我土地以来,待我汉种之手段异常阴毒。入关之初杀我汉族,彼时尸骨已积成一大地毡,盖于中原之全部鲜血已积成一大红海。满于支那之本部当时称为白骨山、红泽国,殆非虚语。然最惨者惟我扬州,满兵入城连杀十日,靡有孑遗。扬州如此,他处可知。其后历年来待我汉人之尤阴毒者,历举如下:一、海陆军权不与我汉人也。自满人入关以来二百余年,兵权专属之满人之手,偶有不肖汉人残杀同胞图媚彼族如曾国藩等,而彼必仍派满人官文等从中箝制之。即如近年来创设海陆军,关系何等重要,彼果有改良军事之意,中国之大岂无人才,如彼所派管理之员如载洵、载涛、铁良等何尝稍有军事上之知识,而彼利用之者,诚不知其是何居心?
  二、政权不与我汉人也。从前各行省督抚监司中必有一二满人暗行监督,而省会及边防险要之所无不有其将军、都统、副都统监视之。近年利用中央集权主义,假意融化满汉,裁撤将军、都统。试一观之,自改定新官制以后,军机为枢密重地,而奕领班外交,为联合机关;而那桐用事财政,为办事之母;而载泽当权资政,为议院之基;而溥伦尸位,其他如民政部之用善耆,晨工商部之用溥,理藩部之用寿耆,法部之用廷杰,大理院之用定成,学部之用荣庆,无非满人。仅余无关重轻之吏,礼邮传之部委之汉人之手,岂真才智不相及欤?吾不得而知之矣。
  三、不问我汉人之生活也。我汉人终岁勤苦,所得几何?罄其脂膏不足供皇室之挥霍,而至疏且贱之旗丁每月必给口粮,现知月饷不能持久,日为八旗筹生计而我汉人之生计又如何耶?其尤甚者,一遇灾年仅予区区数千金之款动侈,谓深仁厚泽。抑知此数千金之内帑系汉民之脂膏乎?其重满轻汉之意不待智者而后决矣。
  四、不开我汉人之智识也。现在学堂虽渐设立而宗旨不正,不愿以国民教育为目的,其所陶铸者非利禄之夫,即庸懦之辈。间有奇材异能、魁杰卓荦之士,必多方挫折之,使不得行其志,甚至农工商最有益民生之学堂亦不肯遍设。嗟我汉人何堪设想耶?
  西人常言:支那人有四万万之多,竟为五百万之野蛮满洲人压制二百余年仍未恢复,此可见支那人之奴性甲于各种人矣。苟实行瓜分,中国必不敢拒制。又闻欧西以一时受制于人,虽以海水尚难洗尽历史上之耻辱,而我汉族历史上二百余年之耻辱当如何洗之耶?
  以上之理由故有种族革命之决心。现在处于竞争之时代,强者存,弱者亡,人所共知。而我中国土地如此之大,人民如此之多,何以不能立于优胜之地步耶?要知月先晕而后风,础先润而后雨。吾中国之所以弱者,由于政治不良故也。或云:“现在预备立宪,一经实行,则中国之病根必可消除矣。”噫,此乃不知根本上之解决也。譬如人生一痈,徒以药敷其外,不肯将此腐败肉挖去,能期全愈乎?况君主立宪乃特别专制之代名词,非人民得有参政权也。夫在未立宪时代助政府压制人民者,不过官府而已;设已立宪,反多各省之议员为政府助矣。君主立宪时之议员乃非禽非兽之蝠,日则入于兽类以买兽之欢,夜则入于禽类以骗禽之食,然谓为非禽非兽之蝠者,犹属良善名词,其实与御者等不过为贵族执鞭策马而已。有以上之理由,故又有政治革命之决心。
  综此两念,比较参观,种族革命开其先,尤必有政治革命继其后。何以言之?推倒满政府固为今日除一大障害,而政治不能改良,仍蹈数千年专制之弊,则虽以汉易满亦未必彼善于此吾同胞。当知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