妒之。某科其子两人同榜中式,人谓其子本不通,且两子同榜,显有场弊。经言官奏参,奉旨查办。余充承办司员,开手自以调阅试卷为先。三场文字,甚为平庸,而试帖有“落日照桑摊”一句,则奇劣。大家商议,看此文字,决非枪替;而此外又别无关节破绽可寻。若仅以此诗句,指为文理荒谬,而乡会试帖非朝殿可比,向不苛求。且“桑摊”二字,安知不别有僻典耶?实亦大家重兴大狱,遂从宽发落焉。《制艺丛话》博引繁证,说得文章何等有价;今言场中衡文毫无凭据,两说岂不相悖?不知披沙拣金,既拣得金,自有价值;若是金而不及拣,不是金而误以为金,此中自有朱衣在也。

  丁丑,昭兄与余同会试。首场诗中,“痕”字讹为“浪”字,系属失黏。当时检出,疑未即改,遂忙而交卷。场后急欲回家,以为必难徼幸也。乃榜发竟中,谒房考,看原卷“浪”字果未改。以为磨勘一定罚科也,乃告殿归去,以待下科补殿(中后不殿试,谓之告殿;下科补试,谓之补殿。)后来磨勘,居然无事。或云,场后试卷,房考必覆校一次,尽可设法改正;或云,磨勘亦有勘不出时候,皆未可知。此又试事之难以常理论者也。

  传胪之日,余随班行礼。皇上将升殿,时丹陛上有一曲柄黄伞,便扶之而起。殿下盘一巨绳,长逾数丈。初不解其为何用,忽殿上赞:“鸣鞭!”有一人手执绳头,抖擞扑地,声震殿瓦,如是者三。然后皇上即升殿。首引一甲三名,跪于前头,次引二甲一名,又次引三甲一名,向前跪。旋即鸣赞行礼奏乐。迨礼毕各散,三鼎甲出正阳门,骑马归,礼官送之及第而返,此所谓及第也。二甲以下,则由旁门出,无人过问矣。鸣鞭之制,凡升殿皆然,不独传胪然也。民间放爆谓之放鞭,盖即取此义欤。

  余试卷自卷库取出,由粹弟收藏,近已散失大半。今所记者,会试首场题目,首系“修己以安百姓,修己以安百姓”二句,次言“而世为天下,则三见贤焉,然后用之”。诗“露苗烟蕊满山春”。二三场题目,则记不起矣。乡试首场题为“君子信而后劳其民”一章,次为“不大声以色”,三为“人知之亦嚣嚣,人不知亦嚣嚣”。诗为“南飞觉有安巢鸟”。次场《易经》题:为布为釜;《书经》题:弗询之谋勿庸;《诗经》题:维莫之春,亦又何求?如何新畲?《春秋》题:冬,会陈人、蔡人、楚人、郑人盟于齐(僖公十有九年);《礼记》题:孔子曰:“吾观于乡,而知王道之易易也。”三场策题,亦未能记出。乡会覆试及朝考题目,苦思不得。仅记保和殿有一诗题为“雪白蔷薇红宝相,终难定其为何场”也。会试中二百十一名,卷为钱师所取;乡试中六十一名,卷为孙师所取。文不高而名次低,本不足异,唯乡试二场五经文,取而进呈御览,为可异耳。照例主考覆命,必有乡试录择文之尤者,进呈御览。首场多用元魁之文,二三场却不拘,然未有六十一名之卷取而进呈者。可见场中阅卷之忙,文章之无凭据也。今科举已停,余以生员切己之事,未及六十年,尚不能记清题目,过此更无人过问矣,故琐琐言之。

  京师史馆林立,余无分与修史事。时《会典》适开馆,余充协修之职,盖吏部一门,须由吏部司员起草也。余分得稽勋司三卷,原本尚多罅漏,随意修饰,数日即交卷。同时部中无好手笔,意馆中总纂必有一番斟酌也。谁知依样葫芦,而全书成矣。余且得升阶保案焉。盖向来修纂官书,不过聚翰苑高才,分任纂修协修之役,精粗纯驳,各视其人之自由。总其成者,半皆耆年高位,以不亲细事为习惯,略观大意,信手批阅,即付剞劂。风行海内,人人遂奉为圭臬,以讹传讹,流毒无穷;迨识者指其错谬,已无从补救矣。此亦文字关系,不可以常理论也,人特习焉不察耳。

  ●卷下余在京时,查办重案多次。凡陵庙仓库兴作考查之事,多与其役。积年既久,更事渐多。且中经甲申、甲午两次战役,及累次外交胶葛,尤多有所阅历,名为部属,而于国家大事,颇得其大要。前人有《郎潜纪闻》之作,今所言者,半皆吾身亲见之事,非仅耳食已也。白头宫女在,闲坐说玄宗。惜年来记性锐减,不过得其十之一二耳。

  从前京师最高机关曰军机处。处在乾清门东侧,屋只三椽,旁有小屋为茶房。堂官兼军机者,不能常到署。有事须进内面陈,司官多在茶房小坐。湫隘不堪对面,即军机章京办事之所,俗所谓南屋也。余考军机时,入其室画到,见其屋小如舟,十数人埋头作书,烛几见跋,其景况与寒窗无异。然其地极严重,平时无论何人,不得践其户也。其余如内阁、户部、刑部、都察院各署,余皆因公到过,虽各有大门大堂,而办事之所无不狭隘,皆以数十人聚在一室。刑部司堂简陋尤甚。当时夙夜在公,事固不废,而居其中者,尤安之若素也。

  余每到军机处启事,其廊下必排烧饼油扎果数盘,为备枢臣召见下时作点心也。古人宰相堂餐,断不如是之节俭。当日枢臣,似尚有羔羊素丝之遗意也。

  大学士名居揆席,非兼充军机大臣,几与闲曹无异。然位分不可亵,故大学士多有管部者