负盛名而喜谈兵略者,南为吴清卿,北则张幼樵也。幼樵论兵事如掌上螺纹。清卿自谓精枪法,有百发百中之技,试之良信。与习者,或谓其枪上置望远镜云。两公皆主用兵以张国威,清卿北辱于榆关,幼樵南败于闽峤,论者或谓用违其地矣。

  自吴、张好谈兵而致偾覆,于是清流乃出其看家之学以相号召而消磨日月。其目约分为五:曰三传三礼,曰金石碑版,曰考据目录,曰小学舆地,曰词章楷法。厥后道羲诸人出,始复有志于兵事。

  当时名流文酒之会率为诗钟,伯愚与弟仲鲁皆为能手。于时珍妃方得宠眷,余尝见仲鲁一联,题为分咏李延年瓦松,云“可怜兄妹承新宠,未必风霜耐岁寒”。赏其浑成大雅,而窃讶其不详。未几而妃贬,伯愚昆仲各窜逐矣。

  清流中以李越缦为最淹雅,亦最兀傲,其自署所居门联曰:保安寺街藏书十万卷;工部员外补缺一千年。门内修竹数十竿,掩映窗户间,不恒病而好服药。过其居者但闻讽咏与呻吟声相间作,时人戏比之林黛玉云。潘文勤伯瀛最礼敬之,亦恒烦其捉刀,至年节常馈赠焉,悯其贫亦惧其骂也。都中俗称马料曰喂养,潘值年节辄嘱其仆曰:“速送李老爷喂养去,否则跳踉矣。”虽恶谑,亦见当时大老怜才之意。

  清光绪初,满部员之最负时望者为荣禄、端方、那桐,皆于部中最有权,当时所谓红人也。时有联云:六部三司官大荣小那端老四;九城五窑姐双红二翠万人迷。皆喻其红也。在昔京朝官最清苦,五品实缺官,岁俸不足百金,两季米十石余耳。正途候补者减半支给,捐纳并半,俸无之。生活之需多仰给于外官之冰炭敬与别敬,而大宗收入为印结费。凡捐纳人员须由同乡京官为之出结,省立一印结局,输结费始得赴引。质言之,则国家开捐例而京官分其余润为生活而已,此亦失政体之一端。自光绪壬寅设外务部始定公费,而商部、邮部踵之。迨宣统初则捐例停,印结之费绝,各部始一体给公费,京官始有正当之生计。然余观二十年来,生活程度之增高何啻十倍。昔日赁屋无过四金者,宴客一席亦无过四五金,车马喂养无过十金,仆媪工资只数百文,碾仓米为炊,数口可饱。所入虽微,犹有余力以为娱乐游戏,文酒之宴不废。每一思之,感深今昔矣。

  旧之六部,户部管财政,最为膏腴之地。吏部掌铨衡,外省官员谒选入觐者奉为神明。刑部操生杀之权。兵部典戎政。礼部事简,最为清贫。工部多杂流,所与接近者木厂商人而已,颇为士流所轻。故时人之喻六部者曰:富、贵、威、武、贫、贱。

  庆王奕,初为支庶,能读书,授蒙童于西山间。入继为贝勒,当时所称贝勒也。起自田间,恭谨能文,遂为宗亲中之矫矫者。历官当国,累晋至亲王,食亲王双俸,世袭罔替。清诸王非皇子即八家世袭王,其以贝勒晋封世袭者惟庆而已。其后台湾之割,旅顺、大连之租借,皆庆当国领衔,讥弹者至呼为庆以地云。

  清制不设相,殿阁大学士特为崇衔,其操中书省、枢密院之实权者实惟军机大臣。其领衔者必为亲王,故名之曰王大臣。醇薨恭去,孝钦为自握威权计,特以军机领袖付诸远宗之礼王世铎,此在庆之前一人也。其人庸庸无他长,簋亦不修饬,特以小心奉西朝,又复下和同寅,无大过,故能保持数年。庆起,遂取而代之。

  军机名次最末者曰挑帘军机,盖咫尺森严,军机入对,宫监亦须回避。其入也,居末者挑帘,俟在前者毕入乃亦入焉。孙莱山之入军机,以代表醇王,名虽挑帘而多发言,实操大政。瞿善化则以王仁和年老重听,孝钦亦知之,故有所指示辄语瞿,眷注遂优。或谓其貌类文宗者,皆为臆说。

  王仁和与张南皮同在枢府,夙有意见。仁和之薨也,孝钦以其陈力久悼惜之,谕饰终之典必备。章京拟旨,其首云“大学士某持躬廉慎,学问优长”,此盖例稿,时庆邸、南皮、项城均在坐,南皮阅稿,指第一句之“廉”字摇首曰“廉乎?奈曾里名南报销案何?”至第二语又曰:“彼非翰林,奈何用此语?此必须改。”迨复拟则易“廉慎”为“精敏”,张拍案曰:“精字妙,诚哉精也!”章京复前谓第二句不可易,因大学士例得谥文也。张沈吟久之曰:“此无奈何。”稿乃定。

  清季所称三宫保者,袁、岑、盛也。三公智均力敌,各擅胜场,于西朝之眷遇及所据之势力亦互相消长。然于清社之存亡有系焉。自铁路国有之政策出而民心始变,迨洹上复起,遂成结局矣。

  盛扼于袁,泽公起,欲推庆、袁,乃复起盛,然庆未去位,盛无从起,到京后,徘徊久之。于是以铁路国有为自进之妙策,然不欲自为发端,欲觅言官陈之而又惧为人所挟持。时有石侍御者,老儒也,服官数十年,寓某客栈中,读书自娱,于时事瞢如也。武进物色得之,枉驾先施,谓钦其品学,石亦甚喜。继复杯酒相招,欢谈既浃,乃言:“吾有富国求时良策,惜言路无人能陈之。”出示以稿,石大钦服,慨愿陈奏。其摺遂上,而轩然之大波起矣。

  清之末季有所称四公子者:陈伯言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