内施以卷窗,昼卷而夜垂,以通空气。院广以便搭棚,人家有喜庆事,宾客皆集于棚下。正房必有附室,曰套间,亦曰耳房,以为休息及储藏之所。夏凉冬燠,四时皆宜者是矣。

  中下之户曰四合房、三合房。贫穷编户有所谓杂院者,一院之中,家占一室,萃而群居,口角奸盗之事出焉。然亦有相安者,则必有一人焉或最先居入,或识文字,或擅口才,若领袖然。至于共处既久,疾病相扶,患难相救,虽家人不啻也。

  京人买房宅取租以为食者谓之吃瓦片,贩书画碑帖者谓之吃软片。向日租房招帖,必附其下曰贵旗、贵教、贵天津免问。盖当时津人在京者犹不若近时之高尚,而旗籍、回教则人多有畏之者。

  都中土著在士族工商而外有数种人皆食于官者,曰书吏,世世相袭,以长子孙。其原贯以浙绍为多,率拥厚资,起居甚侈。夏必凉棚,院必列磁缸以养文鱼,排巨盆以栽石榴,无子弟读书亦必延一西席,以示阔绰。讥者为之联云:天棚鱼缸石榴树;先生肥狗胖丫头。其习然也。曰库丁,役于户部,侵盗多致巨富。每岁挑库丁时,行贿之数可惊,然恒为匪徒抢绑,勒赎巨资,谓之抢库丁。故出入恒以多人护焉,此辈谓之保库丁。曰吃仓,又谓之仓匪,或谓之仓老鼠,一役身后往往百数十人,鼠雀之耗可知矣。曰长班,有二类:曰科分,曰会馆,亦子孙相袭。自各部裁书吏,银行代金库,南漕绝迹,科举既停,此辈皆失所,惟会馆之长班犹在。

  带子会者,社会互助之良法也。入会者率为工业平民。或自顾衰老,或家有老亲,月纳微资,猝有死亡,报之于会,则殓事毕备。至于鼓乐、棚贡以迄庖茶、奔走,皆会员也。人各系一白带,故曰带子会。

  窝窝头会者始于清末,慈善团体之一也。京师贫民抟黍屑蒸而食之曰窝窝头。此会专为救济贫民,故以名焉。集资于众,不足则演义务戏以充之。不仅赈饥,兼筹御寒。改革后,故家失业,贫况可骇,有缀报纸为衣者,有夫妇共一裤者。每及冬令,冻馁途毙,无日无之,皆得于会中之报告。故侯拉车,犹为有力,可慨矣。

  装饰妇女聘卖于异乡人,乘隙卷而焉,谓之放鹰,亦曰打虎。设为赌局,诱骗愚懦,谓之腥赌。代接妇女,秘密卖淫,谓之转当局。引诱富家子弟游荡嫖赌,以博其资,谓之架秧子。皆社会不良之风俗。

  富贵人家多信佛,故僧道之地位甚高。子弟往往拜僧为师,求其保护。甚有以子息艰难,恐难长养,而购一贫家儿令其为僧者,谓之替身。他日被替之子长成,此替身僧人若其弟兄然,举家敬礼之。

  他处僧人即有冶游亦须秘密,都下僧人则公然行之,曾无愧色。

  疾病疗治,多信针灸。医生识字者少,温证之“温”皆书作瘟疫之“瘟”,弗怪也。又有蒙古大夫者,尤可危。

  针灸无良师,每以待诏行之。亦有得秘传者,往往而验。此外又有业伤科者,名曰按摩,又名曰摧膊。有箍桶刘者最有名。


  ●卷二

  ◎语言

  北京音无入声,凡入声之字皆转入平、上、去三音,此人所习知也。然有一音而变数字者,如六、禄、陆、绿,均为入声,南人读之一音也。京音则数目之“六”读如“溜”,姓氏之“陆”、爵禄之“禄”均读如“路”,颜色之“绿”读如“虑”。凡如此类,不可枚举,初学京音,往往而误。

  有一字而分两意者,如你我之“你”,遇平行以下可直呼“你”,尔、汝意也。然遇尊长则必曰“您”,读如“邻”,非是则不敬。“他”字亦分两意,呼平辈可直曰“他”,即彼意也。然述及尊长,则“他”字必读如“坦”,非是亦不敬。

  有一字而分三意者,如“得”字,失手而物碎曰“得”,其音促,有惋惜意。见人相争而曰“得了”,有劝止意。令人作食物或制他物曰“得了吗”,有询问意。

  亦有以平声字作仄读者,如儿女姻亲谓之“亲家”此本古语,见唐书萧嵩传。京音“亲”读去声,如“庆”。按此亦有本,唐卢纶王驸马花烛诗“人主人臣是亲家”,则由来久矣。京中土俗,晚辈呼姻家翁、媪曰“亲家爹”、“亲家妈”,官称则否。

  称我曰“咱”,我所独也。曰“咱们”,则与言者所共也。昔有人初至北京,学为京语,偶与友谈及其妻,辄曰“咱们内人”,友笑谢曰“不敢”。俄又谈及其亲,复曰“咱们的父亲”,友亟避去。

  京人谈话好为官称,有谦不中礼者。昔见一市井与人谈及其子,辄曰“我们少爷”。初以为怪,后熟闻之,无不皆然,以是谓之官称。又见旗下友与人谈,询及其兄,则曰“您的家兄”。初以为怪,后读庸笔记,乃知其有本,不足怪矣。

  京师人海,各方人士杂处,其间言庞语杂,然亦各有界限。旗下话、土话、官话,久习者一闻而辨之。亦间搀入满、蒙语,如看曰“把合”(靠),役曰“苏拉”,官曰“章京”(读如音),主管曰“侉兰”,大皆沿用满语