尝谒孟庙,有「千古难忘义利词」之句,一时作者莫能尚也。洪武末,先祖守淮安时,方任都宪,寄以诗曰:「淮南消息近如何?闻道将军志不磨。纵有火龙翻地轴,莫教铁骑过天河。关中事业萧丞相,塞外功勋马伏波。老我不才无补报,临风一叹一长歌。」其于义利真不忘所择矣!百余年来尚为淮人传诵。 (此段后明古今说海本有如下一段文字:「铁铉,色目人也。为山东布政,抗御靖难师甚力。文皇即位,擒至阙下,不屈而死。二女入教坊,终不受辱,后赦出之,皆适士人。长女有诗曰:『教坊脂粉洗铅华,一片闲心对落花。旧曲听来犹有恨,故园归去已无家。云鬟半绾临妆镜,雨泪空流湿绛纱。今日喜逢白司马,尊前重与诉琵琶。』其妹诗曰:『骨肉伤残产业荒,一身何忍去归娼。涕垂玉筋辞官舍,步蹴金莲入教坊。览镜自怜倾国貌,向人羞学倚门妆。春来雨露宽如海,嫁得刘郎胜阮郎。』」)
  蘧伯玉使者称伯玉曰: (「蘧伯玉使者称伯玉曰」,「曰」字原缺,据明朱当■〈氵眄〉(下简称朱氏)国朝典故本补。) 「欲寡过而未能。」先儒谓其言愈自卑约,而其主之贤益彰。作诗须有此等气象方好。今之学者好高,开口便以贤人君子自居,如云:「江山须我到,亲见仲尼来」等句,盖自以为能占地步,不知识者视之,适见其躁妄耳。
  杨诚斋闻晦翁足疾,遂于赠人之诗结云:「晦庵若问诚斋叟,上下千峯不用扶。」晦翁见之,笑曰:「我病犹在足,诚斋病则在口耳。」纯谓:「先正亦相戏如此。」孙志同曰:「戏中亦有箴规意,岂我文公欲诚斋谨言也。」纯因自叹所见不及志同,所愿长得一格,则又见得别,正此类尔。
  瞿宗吉竹枝词如「月落西边有时出,水流东去几时还。早起腥风满城市,郎从海口贩鲜回」等句,可谓超出铁崖矣。

  ○论文

  文章德行虽物有本末, (「文章德行虽物有本末」,「末」原作「未」,据明朱氏国朝典故本改。) 而传今播后亦互为主宾,故周南、商颂每假重于汤文圬者,梓人则托名于韩、柳。然而有言者称人,有德者称于人,善为学者亦可以知所择矣。
  朱文公百丈山云谷等记叙事详到,文辞古雅,略不蹈袭陈言,使杂于柳子游山诸记中,谁复别之?其解经诸作,意在使人易晓,自宜和缓详切,后生小子徒见此,而未见彼,遂妄生论议,何其不自量邪!
  枚乘七发亦偶止于七耳,后人效之,遂以七为体。至柳子晋问,名虽变,而数尚因之。独诚意伯刘公乃作九难,可谓超出前人而不屑屑于往辙矣。
  韩退之画记, (「韩退之画记」,「画」原作「为」,据明朱氏国朝典故本改。) 先儒谓其体似顾命,今观之信然。但顾命所言皆经世远图,其所叙载亦皆一时声容礼乐之盛,而退之所记不过游玩禽荒, (「而退之所记不过游玩禽荒」,「退之」原作「画之」,据明朱氏国朝典故本改。) 是可同年而语哉?韩子不以其道得之,又玩而弗置,不几于丧志乎!虽然,画,韩子之所深爱焉者,一旦感赵氏子之言而辄以与之不少吝,其视世之人争尚一物卒至于辱身丧家者异矣。
  王荆公读柳宗元传云:「余观八司马皆天下奇才也,一为叔文所诱,遂陷于非义,至今士大夫欲为君子者,皆羞道而喜攻之。然此八人者既困矣,无所用于世,往往能自强以求别于后世,而其名卒不废焉。而所谓欲为君子者,吾多见其初而已,要其终能无与世俯仰以自别于小人者少耳,复何议于彼哉?」 (「复何议于彼哉」,「议」字原本不清,据明朱氏国朝典故本补。) 其儆人谨始善终之意切矣。而近世选文章者乃独取其读孟尝君传一篇, (「而近世选文章者乃独取其读孟尝君传一篇」,「文章者」三字原本空缺,据明朱氏国朝典故本补。) 何邪?
  人有恒言者曰: (「人有恒言者曰」,「恒言者曰」四字原本空缺,据明朱氏国朝典故本补。) 「唐诗、晋字、汉文章」,盖各举其盛也。然谓之各言其衰亦可也。何也?古人作文由充积之盛随感而发,故三代以前纪事纂言浑然不假绳墨,而自中矩度。班、马而下,始有意于铺叙成章,其浑然之气实凿于此。古人之诗所以吟咏性情,非取妍于人也。自律体出,学者渐以声病为务,气格日趋于巧靡,此朱子所以有永依声之叹也。至若字学,虽造自古人,而六书之义实天造地设,历周以降,体或时变,而其意固在。江左诸子狃于旷达,始减省点画,务以妍媚相夸,而六书之义荒矣。故亦可谓各言其衰也。
  梁甫吟结句「谁能为此谋?相国齐晏子」,是本诗「谁其尸之?有齐季女」文法。后欧阳子作醉翁亭记一篇,说尽方露出姓名,亦是此体,而变化益巧矣。

  ○补阙

  有子曰:「信近于义,言可复也。恭近于礼,远耻辱也。因不失其亲,亦可宗也。」集注谓:「此言人之言行交际皆当谨之于始,而虑其所终。虽然始固当谨,不幸而或失谨于始,则将如之何?」善乎!张子尝曰:「君子宁言之不顾,不规矩于非义之信;宁身被困辱,不狥人以非礼之恭;宁孤立无朋,不失