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东先生,松坪之祖,深有得于西学,曾译《几何体论》、《几何用法》、《小测全义》三书,皆世所未有者。《几何原本》有十二卷,徐玄扈所译者只前六卷耳,线则备矣,体未之及也。《原本》推论其理,作用全未之及。即《几何要法》四卷,刻之于崇祯历书者,只取有关于历者《大测》二卷,割圆八线之本也,若三角形、锐角、钝角诸测法,未之有也。余闻松坪有此三书,如获异宝。松坪许予已三年矣,当力索之。

  与熊占论三礼,颇有入微语。其言曰:“出继之子,惟降弟兄姊妹之服,以《仪礼》为证,不当并降伯叔诸姑之服。知家礼之非,皆确当不易。”以所著译书及诸经论出以示予,予读其论《孟子》“决汝汉、排淮泗而注之江”,叹其能发古之所未发也。

  熊占又论今人称庶祖母之非:经有明文曰“祖庶母”,置庶字于母上,以别于祖母也;若置庶字于祖上,是别庶祖于祖矣,天下安有所谓庶祖者哉?予闻而甚乐之,为之解颐。

  西溟出《晋唐小楷》一册视予,则宋拓《乐毅论》、《破邪论》也。余见宋拓多矣,《破邪》推此本为第一,乃嘉定程孟阳所收藏者,孟阳、西溟皆有题跋。

  孟阳题《乐毅论》云:“平生见《乐毅论》二善本,一为昆山张氏物,其一汪象武所藏,今在方季康家,后十三行《洛神赋》及《东方像赞》皆精妙。偶从都下购得此本,又兼《黄庭》、《曹娥》,可以乐之忘老矣。壬戌正月,偈老人书。”

  孟阳题《破邪论》云:“小楷帖,世所传模而已,其筋骨神彩,非真旧本,遂无由见,以故识真者愈少。若唐书中《破邪论》,似此拓平生未一二见也。偈老人书。”

  西溟跋云:“《乐毅论》是右军书付官奴者,正是王氏家法,故旧推楷书第一。予家藏宋拓宝晋斋所刻最善,此本差可伯仲。永兴《破邪论》亦旧本。此二帖皆程孟阳所收,程不以书名,其风流故足重也。”

  又云:“右军之书《乐毅》,劲笔偏多,而婉丽不乏;永兴《破邪》,变为险峭,筋多肉少,此晋唐之分界也,若不善学之,便堕近来王雅宜一种恶道矣。此临池家所以贵于运腕,运腕得法,下笔自无枯蘖之病。隐人甲子清明第二日又识。”

  西溟出手卷二,一明祝枝山《离骚经》墨迹,一宋拓定武本《兰亭》。枝山《离骚经》纯本章草,其结构转换多得之孙过庭《书谱》,西溟以为似《藏真》,闻余言深以为然。自始至终二千余言,无一笔溢出规矩之外,绝无平日狂怪怒张之态,非此卷几不识枝山本领矣。

  允明自跋小楷佳绝。跋云:“东国纸,此佳品,其笔亦甚好,予有而失之,使用此写,不啻尚可观也。两美难合,《骚》中语亦世事人情。丙戌佚老堂记,六十七岁祝允明。”

  王雅宜跋云:“山居雨雪,长林风吼,塞堇拥炉,纸窗明映,但闻竹树淅沥,寒鸟悲哀,茗┺时荐。展枝山翁《离骚经》,快读数次,真觉太古以前人也。壬辰仲冬廿又三日,雅宜道人王宠识。”

  又一跋云:“予向藏祝京兆书法二卷,一用金粟笺书《古诗十九首》,用笔模大令;一为此卷,其运用处少有不同,要之皆本章草,诚临池之神品。伯兄{艹麋}令称赏之极,谨各藏其一,以志同好。乙未孟冬前二日,弟彦晖敬志。”

  西溟跋云:“此书虽本章草,其结构之法,多得之《藏真》,余所见枝山《十九首》真迹,远不如此脱尽蹊径,独造天然。明一代书法,推枝山第一,此帖又枝山第一。乙丑六月,因暑展玩终卷,遂记之。”

  其宋拓定武本《兰亭》卷,有高丽国库收藏印,前有唐萧翼僧辨才象。书非子昂,而印皆松雪,结构虽佳,其衣褶皆用细笔勾画,绝非文敏笔意。此卷本秦辛缵先世家藏,后有人以重价购求,献之成容若,而此本石刻则藏西溟家。西溟于成容若斋中见此卷言及,容若遂举以相赠。辛缵云:“松雪图后,尚有董宗伯跋一纸,不知何故割去。”予曰:“此不难解。割此真迹,装入他赝卷矣。”辛缵亦跋一纸,文甚长,后跋亦多,俱不及录矣。

  王子秀言:“昔闻薄子珏曾制一镜,能返照桅竿斗中鸟雀,历历可数,凡物之在高在深,非有盖覆者,皆可照见。”余思之不能骤通其故。必于一处摄光返映,如蜃楼之现于海气中然,但其制器之方,尚大费思索耳。

  许激云,枫江人,豪杰士。能诗,向与崔兔床辈往还,其人可知。在金陵与诸游侠同寓,有相士密语激云曰:“我观诸少年皆当过铁者也,公胡久与处耶?”激云不解所谓,曰:“头临白刃,非过铁而何?”激云惧而辞归。诸少年果皆朱光灿党,以此得免。过铁二字甚新奇。其《金陵诗》数联云:“端门有店堪沽酒,内殿无墙好种田。”又云:“耆老尽参新幕府,野人还避旧宫门。”又云:“若向西山问遗老,依稀只说旧吴宫。”又云:“南去妇轻鸾凤佩,北来人重虎狼皮。”又云:“自束弓刀看虎去,却惊车马载鼷来。”似此数联,中原老成尚不易得也,当觅其全