请西宅定庵叔祖来同去买寿具,及备办殡殓之物。初三日早,叔祖同二伯父俱到,抚尸大哭。哭毕曰:“汝等不必忧,有我在
不妨耳。待丧事毕,大官我领去读书,二官大房抚养,娘娘独领小者守孝。”就择日成服,凡家人俱分布两疋,仆妇婢女俱做
白绵绸衫,因绵绸任上带归甚多,省得买布也。又择二十八日举殡。母亲不肯,叔祖立定主意,凂大伯、二伯来劝,凡亲族俱
来劝,余与母亲俱不得已而勉从。先做功德三日,开丧两日,排五糖饭执事,无论南宅北宅家人俱到,亲戚男女送丧者甚多。
先日定庵叔祖题主,次早发引。余此时虽少亦大哭,悲痛之甚,家人陈胜、张胜搀扶退蹜,直送至斜桥祖山。大伯祀土葬毕而
归。此番大费虽系叔祖,而我家亦大费矣。二月,祖母请大伯、二伯分家私。先使次婿李公繁将厅内衣橱台桌俱扛在祖母处。
余知大怒,未免费气。故祖母借此为由,请伯父来,其意要将父亲所遗交付掌管。一入其手,可使我母子无噍类矣。蒙大伯、
二伯作主,竟分膳田十五亩于祖母,其余悉母亲管业。幸脱奸谋之计,深感二伯之情。四月,祖母欲将西宅与晚婿沈暮春居住
,故家人黄文即先父乳伯、管数刘洪等共商议,将西宅借与姚君锡,得价银三十五两。其三十两完甲内漕粮,存五两还已亲娘
,因前母舅定亲借银镯一对也,从此僦去为失业之始。东宅后即元之伯住宅,元之者同族五服外伯也,邑庠生,曾中副车,据
云拔贡,亦未必然。势利炎凉,虚铺门面。至如我叔祖家居时,两日一次,必来作揖,问候起居,大都如此,人皆呼之为大爷
。面红鼻赤,貌陋心险。他因住近,先父在日,每事必来商议,甚是亲热。有子一,字习卿,不幸早世。遗孙三,长馨远、次
思雍、幼西苓,向欲与吾父同请先生,我父欲自便不允。不料父亡后,定庵叔祖云:“父七已终,学不可废。元之家有先生,
不妨相从。”而元之竟云:“学生已众,明年同请可也。”我虽不肖,视其孙作为虽同调,而视彼不屑也。蒙父友罗三官来说
,往褚武举家从罗先生读古文文章开笔起。先父在日,时常有病,服药调治及亲友往来交际,门面大,家内虚。及至亡后,清
理当票,共典银九十五两,因将西宅僦价完漕外,余存白米廿担。其年米价顿贵,每担二两八钱。母将此米粜去,赎取当物回
家。门头交际又省,甚觉安然。无奈祖母三日一吵闹,五日一费口,习以为常。故叔祖主意,要将母亲与祖母各自住开,我等
不肯而止。二十三保家人顾酉有一妹,年已十三岁,正好役使,九月内母亲着人去唤,其母约定十月初二送来。约初二者,世
俗以十月初一为下元节,大家小户必祭其先,为农事告成也。祭其先必有祭余,使其女吃过而送来者,亦母女之至情也。不料
祖母知觉,先期自己下乡,将此女轿中带归,藏在家中,并无人知。才过两日,我见黄妈妈袖钱一千,后领一人,将袱裹钱数
千竟到祖母家去。细访之,乃知卖其女也。卖不数日,即与外甥五姑娘之子叶官定亲,盘去盘来,甚是体面,请友请客,闹热
异常,竟将我母子视为陌路,普天之下再无第二家矣!未逾月。又将二十三保田二十三亩,朦混于叔祖处,批授外甥叶官。此田
系先祖用价买者,向来是先父取租。祖母因分家不遂,假先祖在日,曾许五姑娘者,节次要叔祖批照。叔祖一时误听,觉批。
及余知问,悔无及矣,明明夺占。今叶官亦死,可以舒恨,岂料祖毋老景伶仃,当为偏爱者戒。

  崇祯十四年辛巳,十四岁。其年正月,家人妇女传送是非,祖母与母亲不和。叔祖立定主意,要母亲搬去老宅内居住。老
宅在馆驿弄,门前有照壁、旗杆、大厅,厅后即楼,共三进两厢,原系我祖与叔祖同住者,乃曾祖所遗,后因叔祖中后各买新
宅住,将此做祠堂。在楼下门面周围尚有六七家人分住,内中一应修理砌灶等项,俱叔祖发工料支应,及至临去又送银米柴炭
食物之类,三朝五日必来看视,又要将余兄弟与大伯二伯分养。此议才举,祖母即去谤言,道我等素性顽劣,不学好,不习上
,若一来连学堂内多不好也,故尔遂止。二月初旬,从瞿先生读书。先生讳警臣,老儒也,案首入泮,甚用功,学生皆成材者
。唯有韩雨泰及朱修可与余年齿相若,情义相投,意气相合,今二友俱入学夕余不肖及今犹恨也。三月至九月无雨,江南大早
,草木皆枯死。

  我地向来无蝗,其年甚多,飞则蔽天,止则盈野,所到之处无物不光,亦大异事也。是时闻四方流贼大乱,我地戒严,百
姓惊惶。年岁大荒,冬,道上饿者无算。章知县设法赈济,男子在城外演武场、山川坛等处,搭盖草厂,煮粥给食;女子在广
福寺、积善寺给食。有等不屑去关粥者,赴县领票往各铺贱买官米。官米者,大户乡绅捐助之米也。种种惨状,难以尽述。死
者日在城门口数之,必以百计。西南北三门外义冢处,皆掘大坎土坑,周围筑墙,土工每日用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