祖去对他说。

  姑娘即着人到乡寻我出城,即去候叔祖。叔祖曰:“汝不来者是气我也,我实穷,怪你不得。”随从我到大房、二房去,
是日大伯、二伯亦有喜。二伯母留我同老爷饮酒半日,叔祖要我到花园内福亲娘、已亲娘、东宅寅龙处作揖。四亲娘备夜饭,
笑对我说:“大官半月不来,老爷甚气,口中自咒,今见了孙子,就欢悦半日。”叔祖曰:“你是痴的,可以赶你去乎?我抚养
完聚,竟去而不来,自然着恼。”因此似乎骨肉之情,故仍住叔祖家。四月十四,大伯六十三岁大庆。其时有张提督、韩理刑
、姚知县,俱来拜门生、认年侄孙者、通谱者。上台显要如张抚台、黄江院、张按台等,时常馈送,来礼必重,门墙重新热闹
,余亦大有利益。六月,寅龙三叔呕血病死,可伤,可伤!嗟哉三叔兮丧胡青年,幼叨友爱兮涕泣涟涟。

  情如手足兮誓期永好,遽然杳别兮路隔重泉。十二月廿二,叔祖九十大庆。其日天色又好,本县文武多宫及乡绅士庶,及
别郡门生故旧亲戚,男女毕集,称觞拜贺,拥挤一日,家晏戏酌而散。先期二伯在京师,亦归请酒数日而止。自此盛后,再不
能见此光景矣!气运盛衰,人事得失,倏尔变幻。故余感慨于心,特将身之折经者,序年次日,分为三节,此上节也。


  历年记中


  世有繁华靡丽,顷刻而化为冰消瓦解;风波万丈,转睫而形影皆无。更阅东坡诗云:“世间何物最相似?一似飞鸿宿岸泥

泥上偶然留爪迹,雁飞曾不记东西。”余记此乃鸿迹也,虽不能高飞远举,而身涉兵火灾荒、人情恶薄之候,记此以待后人之
览焉。

  清顺治十年癸巳,余二十六岁。審问母亲三疟觉好,哄闻满州之女发配中国男子,中国女子要配满州男子,名曰满汉联姻


  人家养女者,父母着急,不论贫富,将就成亲,遍地皆然,真亘古未闻事也。二月,有褚良臣者,二伯母堂侄,其父褚集
之,亦有名老古板,向来自恃秀才,二子俱补廪,自道自能者也。有友陈长卿,系住在我东乡舍房之东,相去二里,向与我情
投意合,时常往来。偶然言及褚良臣有来路银廿两,曾托长卿欲买田数亩,彼时我欲借债,承长卿云:将田五亩抵彼银十五两
,冬间有银,还五分加利,倘无银,竟除粮找租,亦便事耳。不料三年米价甚贵,每担价二两六七钱,被他算去银二十七两,
本银尚在,其时来讨,被我大骂尽畅。明早他父子来上覆,又被我与叔祖大挥,父子受气无奈,只得恳唐姑夫周全,姑夫力劝
,故将陈市安桥市房两间作价十五两还之。我债非独此项也,安得不完!此时我身或在城,或在东乡舍内,或在南乡赘地。四月
间,小阿舅假装痴病,实要分家自爨,故我置备锅灶碗碟等物及动用家伙,即同岳母自爨起。因上司与叔祖相好,我在城数日,即有银几两南归,遂逐件拣动用者买,方晓得做人家起。

  顺治十一年甲午,二十七岁。四月十四日,长子生,名曰政儿,承诸亲送礼,做满月请酒三日。此儿甚易长。九月初六日
,余在城唐姑夫家,未时候,有表兄叶华封来报曰:“海贼舡进来了!”闻者皆失色惊愕,余急出问,门口只见新到李主簿(按
:李宙皋,嘉鱼人)领着多人,在街飞走,往北去关城门。我于此时即奔到北城上镇武台,向东望去,只见先有多人挤排在城垛
上,忽听海舡上炮响一声,看者滚下来。望见浦内一派通红,因舡上布篷俱用檞皮染红者,自东北而来,往南而去。又见天妃
宮(按:是时宫在东北城外沿浦)前火起,因王总镇(按:吴淞总兵官为王燝)掌提督印,他到吴淞去,留大座船在浦边,海舡上
看见,射火箭来烧也。又见提标兵四五百名,傍天妃宫扎营,前有大旗八面,一字摆开,大旗后有七八十面小旗,每小旗后鱼
贯十兵,各依队伍扎住,听舡上一炮起,俱蹲倒在地。城上百姓大喊曰:“扎甚营,献甚势,岂不惹他来相杀。”因此兵马亦
往西,退到北门去。又见营中马匹,俱散放在北门外,一时着急,四面赶捉,你认我认,急忙形状。真所谓攻其无备,出其不
意者如此也。余即奔往宅内,见叔祖惊惶无措,我曰:快唤轿人来,且出城去再处。”先着潘龙往西关,致嘱管城门者,要他
轿到即开。幸而送得叔祖出城,往寿山去,心中方得稍安。余回转,即到东门城上去探,只见阎知县(按:名绍庆,鲁山人,顺
治十年至十四年任上海知县)在城上官厅内,眠倒在地,草荐垫着,一家丁与他敲背,各役俱无,唯言有死而已。顺臾黄昏,城
内惶惑,更有几个老鹅头说讹话云:“方才舡上送起纱帽一顶,员领一件,安民告示一道,要知县穿戴投降,他明日竟到松江去也。”又有老人说:“此王者之师也,不用相杀,竟来招抚,明日通耍包戴网巾了。”纷纷讹说不一。忽至更余
,潮来,贼舡俱开,南行,半夜到闵行镇,将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