故尽录文忠之诗,亦庶以见其迹也。
陈晋公为三司使,将立茶法,召茶商数十人,俾各条利害,晋公阅之,第为三等,语副使宋太初曰:“吾观上等之说,取利太深,此可行于商贾而不可行于朝廷。下等固灭裂无取。惟取中等之说,公私皆济,吾裁损之,可以经久。”于是为三说法,行之数年,货财流通,公用足而民富实。世言三司使之才,以陈公为称首。后李侍郎谘为使,改其法而茶利浸失,后虽屡变,然非复晋公之旧法也。

嘉中,梁庄肃公克家为相,以益州路转运使张为三司副使,时议不厌。是时王逵罢淮南转运使,至京,久无差遣,人或问曰:“何为后于张也?”逵曰:
“我空手冷面至京,岂得省副耶?”此论尤喧,故御史吕景初、吴中复、马遵迭上疏论之,已而三御史皆斥逐,知制诰蔡襄缴词头,不肯草制,又论其事,故庄肃亦罢去。景初谢表略曰:“丞相以奸而犯法,政当奈何!御史之职在触邪,死亦不避。”盖谓是也。
孙参政为御史中丞,荐唐介、吴中复为御史。人或问曰:“闻君未尝与二人相识,而遽荐之,何也?”孙答曰:“昔人耻呈身御史,今岂求识面台官也!”
后二人皆以风力称于天下。孙晚年执政,尝叹曰:“吾何功以辅政,唯荐二台官为无愧耳。”
庆历中,卫士有变,震惊宫掖,寻捕杀之。时台官宋禧上言:“此盖平日防闲不至,所以致患。臣闻蜀有罗江狗,赤而尾小者,其儆如神。愿养此狗于掖庭,
以警仓卒。”时谓之“宋罗江”。又有御史席平因鞫诏狱毕上殿,仁宗问其事,平曰:“已从车边斤矣。”时谓之“斤车御史”。治平中,英宗再起吕溱知杭州,
时张纪为御史,因弹吕溱昔知杭州时,以宴游废政,乞不令再往,其诰词有曰:“朝朝只在湖上,家家尽发淫风。”尤为人所笑。
苗振以列卿知明州,熙宁中致仕,归郓州,多置田产,又自明州市材为堂,舟载归郓。时王逵亦致仕,作诗嘲振曰:“田从汶上天生出,堂自明州地架来。”
此句传至京师,王荆公大怒,即出御史王子韶使两浙廉访其事,子韶又言知杭州祖无择亦有奸利之迹,于是明州、秀州各起狱鞫治,振与无择贬斥。熙宁已后,数以谣言起狱,然自逵诗为始也。
欧阳文忠公年十七,随州取解,以落官韵而不收。天圣已后,文章多尚四六,
是时随州试《左氏失之诬论》,文忠论之,条列左氏之诬甚悉,其句有“石言于宋,神降于莘。外蛇斗而内蛇伤,新鬼大而故鬼小。”虽被黜落,而奇警之句,大传于时。今集中无此论,顷见连庠诵之耳。

王平甫学士躯干魁硕而眉宇秀朗,尝盛夏入馆中,方下马,流汗浃衣,刘见而笑曰:“君真所谓汗淋学士也。”治平初,濮安懿王册号,其原寝皆用红泥杂饰,谓同舍王汾曰:“比闻王坟赐绯,得非子有银章之命也!”其喜谑浪如此。
余为儿童时,尝闻祖母集庆郡太守陈夫人言:江南有国日,有县令锺离君,与邻县令许君结姻。钟离女将出适,买一婢以从嫁。一日,其婢执箕帚治地,至堂前,熟视地之お处,恻然泣下。钟离君适见,怪问之,婢泣曰:“幼时我父于此穴地为球窝,道我戏剧,岁久矣,而お处未改也。”钟离君惊曰:“而父何人?”婢曰:“我父乃两考前县令也,身死家破,我遂流落民间,而更卖为婢。”钟离君遽呼牙侩问之,复质于老吏,得其实。是时,许令子纳采有日,钟离君遽以书抵许令而止其子,且曰:“吾买婢得前令之女,吾特怜而悲之。义不可久辱,当辍吾女之奁篚,先求婿以嫁前令之女也。更俟一年,别为女营办嫁资,以归君子,
可乎?”许君答书曰:“蘧伯玉耻独为君子,君何自专仁义?愿以前令之女配吾子,然后君别求良婿,以嫁君女。”于是前令之女卒归许氏。祖母语毕,叹曰:“此等事,前辈之所常行,今则不复见矣。”余时尚幼,恨不记二令之名,姑书其事,亦足以激天下之义也。
张侍问为淄州长山县主簿,县有卢伯达者,与曹侍中利用通姻,复凭世荫,大为一邑之患。县令累惮其势,莫敢与之较。张一日承乏令,适会伯达以讼至庭,
即数其累犯,杖之。未几,伯达之侄士伦来为本路转运使,众皆为张危之,或劝以自免而去。张曰:“卢公果贤者,安肯衔隙以害公正之吏乎?”了不婴意。一日,士伦巡按至邑,召张语之曰:“君健吏也,吾叔父赖君惩之,今变节为善士矣。”为发荐章而去。
王荆公再罢政,以使相判金陵,到任,即纳节让同平章事,恳请赐允,改左仆射。未几,又求宫观,累表得会灵观使。筑第于南门外七里,去蒋山亦七里,平日乘一驴,从数僮游诸山寺。欲入诚,则乘小舫,泛潮沟以行,盖未尝乘马与肩舆也。所居之地,四无人家,其宅仅蔽风雨,又不设垣墙,望之若逆旅之舍,有劝筑垣墙,辄不答。元丰末,荆公被疾,奏舍此宅为寺,有旨赐名报宁。既而荆公疾愈,税城中屋以居,竟不复造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