富郑公弼,庆历中以知制诰使北虏还,仁宗嘉其有劳,命为枢密副使,郑公力辞不拜,乃改资政殿学士。一日,王拱辰言于上曰:“富弼亦何功之有?但能添金帛之数,厚夷狄而弊中国耳!”仁宗曰:“不然。朕所爱者土宇生民耳,财物非所惜也。”拱辰曰:“财物岂不出于生民耶?”仁宗曰:“国家经费,取之非一日之积,岁出以赐夷狄,亦未至困民。若兵兴调发,岁出不赀,非若今之缓取也。”拱辰曰:“犬戎无厌,好窥中国之隙。且陛下只有一女,万一欲请和亲,
则如之何?”仁宗悯然动色曰:“苟利社稷,朕亦岂爱一女耶?”拱辰言塞,且知谮之不行也,遽曰:“臣不知陛下能屈己爱民如此,真尧舜之主也。”洒泣再拜而出。

许将坐太学狱,下御史台禁勘,仅一月日暨伏罪,台吏告曰:“内翰今晚当出矣。”许曰:“审如是,当为白中丞,俾告我家取马也。”至晓欲放,中丞蔡确曰:“案中尚有一节未完,须再供答。”及对毕,开门,已及二更以后,而从人谓许未出,人马却还矣。许坐于台门,不能进退,适有逻卒过前,遂呼告之曰:
“我台中放出官员也,病不能行,可烦为于市桥赁一马。”逻卒怜之,与呼一马至,遂跨而行。是时许初罢判开封府,税居于甜水巷,驭者惧逼夜禁,急鞭马,马跃,许失绥坠地,腰膝尽伤,驭者扶之于鞍,又疾驱而去,比至巷,则宅门已闭。许下马坐于砌上,俾驭者扣门,久之无应者,驭者曰:“愿得主名以呼之。”
许曰:“但云内翰已归可也。”驭者方知其为判府许内翰,且惧获坠马之罪,遽策马而走。许以坠伤,气息不属,不能起以扣门,又无力呼叫,是时十月,京师已寒,地坐至晓,迨宅门开,始得入。
仁宗初逐林,一日执政奏事罢,因谈时政,而共美上以聪明睿智洞察小人之情者。仁宗曰:“卿等谓林去,而朝廷遂无小人耶?”执政曰:“未谕圣旨,
不识小人为谁?”仁宗从容曰:“苏绅可侍读学士,知河阳。”

庆历中,吕许公夷简罢政事,以司徒归第,拜晏元献公殊、章郇公得象为相,
又以谏官欧阳修、余靖上疏,罢夏竦枢密使,其他升拜不一。是时,石介为国子监直讲,献《庆历圣德颂》,褒贬甚峻,而于夏竦尤极诋斥,至目之为不肖,及有“手锄奸卉”之句。颂出,泰山孙复谓介曰:“子之祸自此始矣。”未几,党议起,介在指名,遂罢监事,通判濮州,归徂徕山而病卒。会山东举子孔直温谋反,或言直温尝从介学,于是夏英公言于仁宗曰:“介实不死,北走胡矣。”寻有旨编管介妻子于江淮,又出中使与京东部刺史发介棺以验虚实。是时,吕居简为京东转运使,谓中使曰:“若发棺空,而介果北走,则虽孥戮不足以为酷。万一介尸在,未尝叛去,即是朝廷无故剖人冢墓,何以示后世耶?”中使曰:“诚如金部言,然则若之何以应中旨?”居简曰:“介之死,必有棺敛之人,又内外亲族及会葬门生无虑数百,至于举柩窆棺,必用凶肆之人,今皆檄召至此,劾问之,苟无异说,即皆令具军令状,以保任之,亦足以应诏也。”中使大以为然,遂自介亲属及门人姜潜已下并凶肆棺敛舁柩之人合数百状,皆结罪保证,中使持以入奏,仁宗亦悟竦之谮,寻有旨放介妻子还乡,而世以居简为长者。
夏郑公之死也,仁宗将往浇奠,呈奎言于上曰:“夏竦多诈,今亦死矣。”仁宗怃然,至其家浇奠毕,踌躇久之,命大阉去竦面幕而视之,世谓剖棺之与去面幕,其为人主疑一也,亦所谓报应者耶!
西戎初叛,范雍以节度使知延州,环庆大将刘平、石元孙之兵二万自合水走延州,次郭堡,平去延州三十里,令军士晚餐毕,列队而行,至地名大柳树,去延州二十里,日向夕,忽有来使,俗谓急脚子者下先锋状,且云“延州范太尉传语已在东门奉候,然暮夜入门,恐透漏奸细,请放人马,庶辨真伪也。”二将唯诺,遂下马,据胡床,躬拨队伍,每一队行及五里以来,又放一队,将及一更以后,约放及五十队矣,二将忽顾问急脚子,已失所在。二将大惊,遽使人侦视,
即云延州城上并无灯火,而前队不知所之矣。二将知有变,遂整阵而前,至五龙川,去延州才五里,人心稍安,忽四山鼓角自鸣,埃烟斗合,蕃兵墙进,倏忽之际,已陷重围,盖西贼前一夕偷号入金明寨,杀李士彬,故东北路断而贼兵压境,
以致二将于覆中,延州俱不知也。是时监军内臣黄德和以兵三千屯娘娘谷,去五龙川不及十里矣。方兵势窘甚,裨将郭遵策马奋刃,突围而出,请救于德和,德和畏惧不敢前,而更拒以他语。遵又赴延州求救于雍,已城守不出,殆晓,全师俱没,二将面缚,遵亦战死。德和是夕引兵由娘娘谷东南指鹿阝州路遁去,蕃兵遂围延州,州几陷,会大雪,戎马多冻死,乃解去。德和诬奏二将降贼,朝廷疑之,有旨禁其家属出入,遣御史文彦博鞫劾,彦博具得德和按兵不救及枉道遁还之状,又明二将不降,朝廷命斩德和于河中府,解二将家属禁锢而录其子孙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