无所不有,如与《庄》、《列》、《吕氏春秋》、《韩非子》诸篇相经纬表里。何其意之杂出,文之沿衤复也?《淮南》之奇,出於《离骚》;《淮南》之放,得於《庄》、《列》;《淮南》之议论,错於不韦之流;其精好者,又如《玉杯》、《繁露》之书,是又非独出于《淮南》。所谓苏飞、李尚、左吴、田申、雷被、毛被、伍被、大山、小山诸人,各以才智辩谋,出奇驰隽,所以其书驳然不一。虽然,淮南一时所延,盖又非止苏飞之流也。当是时,孝武皇帝隽锐好奇,盖又有甚於《淮南》。《内篇》一陈,与帝心合,内少君,下王母,聘方士,搜蓬莱,神仙谲怪,日日作新,其有感於《淮南》所谓昆仑增城、璇室悬圃、弱水流沙者乎!武虽不仙,犹享多寿,王何为者,卒不克终,士之误人,一至於此。然其文字殊多新特,士之厌常玩俗者,往往爱其书,况其推测物理,探索阴阳,大有卓然出人意表者。惟扬雄氏曰淮:“南说之用,不如太史公之用。太史公之用,圣人将有取焉。淮南,鲜取焉耳。悲夫!”
周氏《涉笔》曰:《淮南子》多本《文子》,因而出入儒、墨、名、法诸家,虽章分事汇,欲成其篇,而本末愈不相应。且并其事,自相舛错,如云:“武王伐纣,载尸而行,海内未定,故不为三年之丧。”又云:“天下未定,海内未辑,武王欲昭文王之令德,使夷狄各以其贿来贡。辽远未能至,故治三年之丧,殡两楹,以俟远方。”当诸子放言之时,不自相考,几无一可信者。又谓武王用太公之计,为三年丧,以不蕃人类。又甚矣!
陈氏曰:按《唐志》,又有高诱注。今本记题许慎注,而详序文即是高诱,不可晓也。序言自诱之少,从同县卢君受其句读。卢君者,植也,与之同县,则诱乃涿郡人。又言建安十年辟司空掾,东郡濮阳令,十七年迁监河东。则诱乃汉末人,其出处略可见。
※《子华子》十卷
晁氏曰:其传曰:“子华子,程氏,名本,晋人也。”刘向校定其书。按《庄子》称“子华子见韩昭侯”,陆德明以为魏人,既不合。又《艺文志》不录《子华子》书。观其文辞,近世依托为之者也。其书有“子华子为赵简子不悦”,又有“秦襄公方启西戎,子华子观政於秦”。夫秦襄之卒在春秋前,而赵简子与孔子同时,相去几二百年,其牾类如此。且多用《字说》,谬误浅陋,殆元丰以後举子所为耳。
朱子曰:会稽官书版本有《子华子》者,云是程本字子华者所作,孔子所与倾盖而语者,好奇之士多喜补之。以予观之,其词故为艰涩,而理实浅近,其体务为高古,而气实轻浮,其理多取佛老医卜之言,其语多用《左传》、班史中字,其粉饰涂泽、俯仰态度,但如近年後生巧於模拟变撰者所为,不惟决非先秦古书,亦非百十年前文字也。原其所以,因《家语》等书,有孔子与程子倾盖而语一事,而不见其所语者为何说,故好事者妄意此人既为先圣所予,必是当时贤者,可以假托声势,眩惑世人,遂为造此书以傅会之。正如麻衣道者本无言语,氐因小说有陈希夷问钱若水骨法一事,遂为南康军戴师愈者伪造《正易心法》之书以托之也。《麻衣易》予亦尝辩之矣。然戴生朴陋,予尝识之,其书鄙俚不足惑人。此《子华子》者,计必一能文之士所作,其言精丽过《麻衣易》远甚。如论《河图》之二与四,抱九而上,跻六与八,蹈一而下,沉五居其中,据三持七,巧亦甚矣。唯其巧甚,所以知其非古书也。又以《洛书》为《河图》,亦仍刘牧之谬,尤足以见其为近世之作。或云王钅至性之、姚宽令威多作赝书,二人皆居越中,恐出其手,然又恐非其所能及。如《子华子》者,今亦未暇详论其言之得失,但观其书数篇,与前後三序,皆一手文字。其前一篇,托为刘向而殊不类向他书。後二篇乃无名氏岁月,而皆托为之号,类若世之匿名书者。至其首篇“风轮”“水枢”之云,正是并缘释氏之说。其卒章“宗君”“三祥”“蒲璧”等事,皆剽剥他书,傅会为说。其自序出处,又与《孔丛子》载子顺事略相似(《孔丛》亦伪书也)。又言有大造於赵宗者,即指程婴而言。以《左传》考之,赵朔既死,其家内乱,朔之诸弟或放或死,而朔之妻乃晋君之女,故武从其母,畜於公宫,安得所谓大夫屠岸贾者兴兵以灭赵氏,而婴与杵臼以死卫之云哉?且其曰有大造者,又用吕相绝秦语,其不足信明甚。而近岁以来,老成该洽之士亦或信之,固已可怪,至引其说以自证其姓氏之所从出,则又诬其祖矣。大抵学不知本而眩於多爱,又每务欲出於众人之所不知者以为博,是以其弊必至於此,可不戒哉!
周氏《涉笔》曰:子华子所著。刘向序者,文字浅陋不类向,其云善持论,聚徒著书,更题其书,皆非当时事辞。大抵十卷者,编缉见意,鸠聚众语,《老》、《庄》、《荀》、《孟》、《国语》、《素问》、《韩非》、《楚词》俱被剽拾,殆似百家衣葆,其实近时文字。又多解字义,盖古文屡降,至汉世,今文犹未专行。吾尝疑其《三经》後此书方出,故信《字说》而主《老》、《庄》,又论:“治古之时,积美於躬,弗忧於无闻,如击考鼓钟,其传以四达,驿如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