言挑之,步光雪涕曰:“妾,将家女也。十岁父死滇南宦所,嫡母携妾还大同,生母亦病亡。嫡母遂以妾付媒媪,遂失身娼家。假母延女师教之识字,且作此曲。顷所歌者,乃北鄙之音,幸勿见笑。”余曰:“卿隶乐籍有年,岂无风流儒雅可托终身者乎?”步光曰:“有江南进士某郎,以谒选者上,迂道至大同,其亲知莅任兹土竟不礼焉,某郎流离失所,不免饥寒,邂逅相逢,情怀颇厚。妾时年十七,为其所愚,遂有终身之订,留妾家者一年。选期已近,而贫不能行,妾倾囊为千金之装,某郎以诗扇一留赠,妾拔玉钗遗之,约他日即不自来,遣人相迎以此为信。居二载,音问杳然。后闻其官河南,走一使以手书责践旧约,某郎已别纳宠姬二人,顿乖夙好,呼妾使至署曰:”身既为官,自惜名节,岂有堂堂县令而以倡为妾者。归语妖姬不必更言前事。‘焚妾所寄尺素,掷玉钗于地,椎碎之,且扑妾使械还大同。假母遇妾素厚,因为某郎所负资用乏绝,相待无复人理,常骂曰:“死奴!曾语汝书生不可信,今竟何如?某郎高坐琴堂如在天上,能插翅飞入,向薄情郎索一钱耶?’顷所歌者,乃答某郎之曲。尚有二曲,请为君歌之。”即披衣援琵琶而歌:“其望某郎信不至,曰想当初香儿火儿罚下了真真诚诚的誓,送他去车儿马儿掉下些孤孤凄凄的泪,盼杀那鱼儿雁儿并没有寒寒温温的寄,提起那轻儿薄儿不由人熬熬煎煎的气。兀的不痛杀人也么哥,兀的不痛杀人也么哥。闪得俺朝儿暮儿受尽了烟烟花花的罪。其某郎薄幸,曰你听那金儿鼓儿每日里丁丁东东的响,你和那姬儿妾儿不住的咿咿哑哑的浪,不想着鞋儿袜儿当日过寒寒酸酸的样,也念我肠儿肚儿可怜杀痴痴呆呆的望。兀的不气杀人也么哥,兀的不气杀人也么哥。为甚的神儿圣儿似这等糊糊涂涂的帐?”

  歌罢掷琵琶恸哭。余穷途失意,闻之涕泗交颐,止之曰:“是将江州司马,我也。”

  步光拭泪呜咽曰:“妾安得为商人妇哉。”挑灯起坐,纵谈至天大明,惘惘作别。

  步光亦将返云中,以乐户之禁甚严也。从兹分手,后会何时。某郎薄幸至此,闻于去年丁内忧去官,旋以亏帑削籍矣,呜呼!某郎一措大耳,步光所赠金帛,皆从床席中得来,乃以此得官,以此赴任,以此赡其父母、妻子,以此别纳宠姬二人,而捐弃旧盟,终不一顾。我不知其是何心肝也,某郎不欲言其姓名,盖居然赐进士出身者,可胜慨哉。

  步光年二十一,不知其姓,小字曰青儿,大同人。

  「附:载绝句八首」

  搴帘微笑道胜常,翠叶花钿碧玉稀8换舞衣香满室,葳蕤自启镂金箱。

  明月雕弓挽铁胎,风流格调小身材。儿家生长云中郡,曾向恒山射虎来。

  河光清浅月黄昏,琥珀光浮酒满樽。宛转柔情人半醉,这般时节最销魂。

  弹出哀弦放玉筝,停歌挥泪诉平生。谁怜薄命伤心语,似听花间百啭莺。

  代云燕月路茫茫,红粉相怜住教坊。百里牵丝名进士,千金去箧薄情郎。

  天涯荡子悔绸缪,玉碎钗残翠黛愁。闻赐兰房新半臂,尚分柳巷旧缠头。

  数奇我亦叹颠连,北里南宫共怆然。憔悴风尘沦落苦,香焦烛跋不成眠。

  背人私语晕红潮,戌鼓沉沉漏渐遥。兽灰已熏鸳被暖,莫将间恨负良宵。

  ○遇红石村三女记二月二十九日,天未明,自闻喜县启行四十里至大水头,时方辰刻,偶以晓寒疝微病,饭罢僵卧不能起,遣诸奴押马车及行李徐行,惟留洪昭随侍。少选偕洪昭二骑就道,大风扬沙,耳目鼻舌皆满,误折而南,所行非官道。约二十余里,疝疾大作,痞气上升。路东一里许有小村,询之途人,曰红石镇。勉强纵辔,至村中痛不可忍。见向南一室门半掩,排闼而入。向南屋五间,其下东屋二间,西则马厩也。厩有四马,向南之中楹有三女子在焉,见客入则皆避入左屋,哗曰:“客何为者?”洪昭方欲致词,有老人年七十余自门外至,问之则主翁也,其姓李。洪昭曰:“吾主人偶病不能行,借此稍坐,去追二马车耳。”老人熟视余久之曰:“南方官人也。”闻一女子曰:“既官人有病,外边风大,速至正屋安寝片时。”余据鞍不能下,老人遽呼曰:“嫂子来扶官人。”三女子者皆来扶余下马,掖余入中楹。即欲眠,炕上一女年长者曰:“玉娃将汝枕褥来。”一女曰:“官人或嫌不洁,奈何?”年长者曰:“恐污官人衣,且炕甚冷,即枕褥不洁,不犹愈于一床芦席耶。”枕褥至,余方昏瞀,三女扶余仰卧其上,亦未暇谛视三女也。腰背手足,骨节俱痛,汗出如浆,方呻吟间谓洪昭曰:“二马车在何处?”

  洪昭曰:“车行甚迟,此间去官路不远,往追之可顷刻至,但无人为主人抚摩耳。”

  老人曰:“我尝有腰腿俱痛之病,指二女年幼者令渠捏腰打腿即愈,我令渠伏侍官人,汝可速去。”余索茶饮,老人曰:“人言汝家有二骑闯入,所以即回。今官人要茶,我往借炉火茶瓶来。”洪昭操吴音曰:“此非冶坊滨