昏沉。暗想:“玉环当日,盟誓谆谆,心坚意切,怎么竟为所夺。”又想曰:“盟誓固所可念,父母实也难违。况女子们柔弱花枝,却也不能自主。”忽又想曰:“观此书意,则玉环真有万不得已之势,万无可解之情,特不能见我一决耳。然我想张家,亦不过计个婚盟,未必就遽完娶。吾今可作速回去,与玉环出个良图。或如红绡之窃负而逃,或如飞烟之结发以死。断不肯甘心看过,以致抱恨于千秋也。”一时穷思苦想,不觉恻然心碎,惨然神伤,黯然魂销,潸然泪下。明日诣杨公所辞别,公曰:“贼势弥漫,将焉适归。”生固请再三,而公终不许。生垂首丧气,拥榻而眠。晓夜悲歌,寝食俱废。不觉神思过度,忽然生起病来。杨公忧之,遣医视治。生冥然吁曰:“吾非病也。”公会意曰:“莫非不遂所愿耶?”生信口应曰:“然。”公曰:“请为愚叔言之。”生不语。公曰:“无妨也。”生不得已,乃曰:“昔愚侄居瑞州白盐运家,其女玉环窥之而爱,遣侍女造室达意。约为婚姻,将为百年计也。今者,言犹在耳,事已刺心。”言至此,遂取出来书。令杨公看,公接看毕,叹声曰:“原来如此,可知人生因缘有定,岂可强哉。”因又曰:“贤侄放心,吾当为汝择一佳配。”言讫而出。
  越数日,偶一夜生正凭几危坐,急见昔夜会的黄公子,飘然而来。原来金月娥因用了假书之计,料知刘生必信。故复改装至此,以下说辞。生见而喜曰:“小弟连日悬悬,今夜始至,何相视之疏也。”月娥曰:“弟因时务纷纭,未获与兄晤对,甚为抱恨。”生离坐酌茶进之。月娥微窥刘生,见其骨瘦如梅,知为假书所误。乃诈作诧异曰:“弟与仁兄乍别月余,而玉润珠辉,抑何消瘦乃尔?”生摇头嗟叹不语者三。月娥诈为不知,问曰:“吾等知己之交,有甚苦衷,何妨共道:“生乃曰:“弟与玉环旧日之盟,仁兄而知之矣。今若此。”因又取出假书,令月娥观之。月娥强为阅遍,诈叹曰:“古来才子多情,佳人有意。而究多有始无终者,只为父母所夺 耳。观此书意,为玉环惜。安得不为吾兄惜哉。”生听此言,不觉心头酸处,泫然掩泣。月娥叹曰:“吾兄洵多情人也。但以六合广四海之众,岂无一出类拔萃之佳人,堪与吾兄伉俪哉。而独区区于玉环之一人何也?”生曰:“佳人难再得,仁兄岂未之闻耶。”月娥曰:“敝村有才女金月娥者,向曾与兄言之。其貌其才,可称双绝。今尚棵峰始,未逢坦腹王郎。以仁兄贵介名流,正堪共结同心,以庆郄王之佳偶也。”生点头曰:“然,是亦足矣。恐彼不允,又将奈何。”月娥曰:“倘兄果有是心,包管十分成就。”生大喜曰:“就烦吾兄为理何如?”月娥微笑曰:“我无能为,令伯杨公可矣。”生于是主意遂决。二人又叙些闲话。夜月上后,月娥乃归。
  明日杨公适造生室,谓曰:“吾为尔择个佳人,今得之矣。”生问得者何人?公亦以月娥告之。生喜曰:“正合鄙怀,敢烦老伯作伐。”公允诺,乃将此事回与赵氏夫人商量,教夫人行事。夫人曰:“此美事也,当为他们作成。”乃乘轿抵金家庄。月娥之母金夫人,闻而迎之。遣诣私厅叙坐。谈话一会,赵夫人乃开言曰:“令媛年纪几何了?”金夫人曰:“小女今年一十八岁。”赵夫人曰:“芳龄少长,未知已获乘龙么?”金夫人曰:“否,遴选至今,未逢快婿。”赵夫人曰:“然则尊嫂当似何人,才可称快呢?”金夫人曰:“近闻贵府来有一位名流,云是瑞州刘府尊的令子。弱龄擢第为翰苑英雄,未曾习见其人,即看他贵介名流,也有十分超卓了。得如此人,才算是为快婿哩。”赵夫人嘻然笑曰:“今日到来,正为此事。怎么这般凑巧,莫非天地使然。”遂将刘生求婚之意,款款具陈。金夫人听得洽意洽心,声声称愿。须臾,用过午膳。赵夫人又叮咛一遍,方才辞归。生闻之欢喜非常,余病尽愈。乃择一吉日,以凤凰簪一对,金步摇一对,送诣金家订盟。那边月娥闻知此音,喜从天降。亦具绣云履一双,金如意一双答之。取两心如意之义。于是两家婚事遂定。
  其时序临九月,白玉环以望生未返,甚切忧思。偶一夜,独剔银缸,儇儇兀坐。推窗四望,则明月斜照。新菊悠扬,触动愁怀。吟一绝以写恨:
  银蕊迟迟玉漏催,孤灯剔尽自徘徊,
  不堪夜夜楼头月,照到篱边菊又开。
  次日风气双清,水天一色。篱边新菊,灿若堆金。白公望之而动秋兴也。乃邀府尹刘公,教谕梁敏斋及邑绅林景龙、朱毅亭等。于一镜亭,作赏菊之会。刘公等,登亭一望,果然黄英灿烂,翠叶离披。冷艳幽香,可餐可爱。须臾,席备。白公揖刘公居左,敏斋次之,景龙次之,毅亭又次之。白公主位以待,酒酣后,白公请曰:“幽赏未已。高谈转清。公等雅负雄才,乞赋佳章以增花色。”诸公正在推让,忽春花手捧花笺,敛容进曰:“小姐云,蒙诸公掉驾赏光,谨奉一诗,聊以贿酒。”诸公大喜称妙,铺于席上,挨肩读之。是咏菊一律云:
  满径黄花冒晓烟,浮金剪蜡望无边,
  千重色夺三秋景,万里香飘九月天。
  芳意浓薰彭泽酒,幽情透入少陵笺,
  亭亭晚节真清绝,不与繁葩竞可