家之弱点,非世界人民之幸也。

  国人有世界眼光者,恒曰德国不可败,德败而英、俄胜,中国瓜分于将来议和时,一言便了矣。此说也,予信之,且予亦甚佩服德人之雄风,但必恭维德人将来执世界之牛耳,平心论之,中国未必见佳,而世界或更不堪设想也。故予虽信是说而不愿国人依赖之,国人值此世界多事之时,无论英、俄、德、法均有其优美之点可以供我钦佩、贻我教训、俾我得受感觉而奋然兴起,徒希望一方面之胜利,冀以苟延残喘,其言龌龊、其意卑劣也。

  德人斥英吉利为铿锵之金钱而战,又曰英当负此次欧战首祸之责任,其言当否,非所敢知。然英吉利为伪君子,则予所深信者也。俄罗斯本一专制国,至今日乃不能不恃国民联合之力以御敌,是俄人苟立有奇勋者,将来固可向俄皇要求自由以偿今日之劳绩矣,故予颇谓俄人赴战所得之价值较英亦为重也。质言之,今日之战,英德之战而已,一则强暴一则奸狡,一则真小人一则伪君子,欲求他日世界之和平,德当败,英尤当败,俄亦不可胜以长其专制之焰,惟有一法兰西尚可恕耳。比利时以一小国乃为德之劲敌,其中德要害几驾俄法之上,俾间接困英之计划竟莫得而施,虽然,比固曰尊重其中立而御强暴之侵其中立也,德纵有万分无已之苦衷亦不能道出,故遂居强暴之名而不恤,是其中最苦者乃在德而不在比。当列日之战,比横当德军进路,俾法国得以整理军备、英师得以渡海、俄师得以入普,时至今日,德犹出东入西,疲于奔命,其苦亦可谓烈矣。然比利时立此奇勋且牺牲其邦土,天下后世犹不免评其为英之功臣而已,亦可叹也!

  比利时为欧洲国际上冲突之中心,历来祸乱之媒介,列强均抱一越国鄙远之心,思翦此区区者,以为已有,特以一人投骨,群犬磨牙,因置之为瓯脱地。是非相让之结果乃相争之结果也,非有所尊重而不敢动,乃有所顾忌而不得动也。一旦战端开始,列强均视此为必争之地,于是所谓公认其为局外中立者固可得而公破之,不过首先发难者虽得优胜之势、先发之利,而大不韪之罪名亦随之而已。然欲德国学宋襄公贾仁义之虚名,受身败天下笑之实祸,德岂为哉?故吾人局外评论此事,固当尊重比利时,然亦不可厚非德国,且尤须知国际公法之不可恃,局外中立国之不可为,事至紧要关键时,无一种特殊之精神、毅然无恤之决心,不足以言立国之道也。

  今之人尽赞美比利时而厌言土耳其,其实比之于英、土之于德似同一关系也。德土交欢,以巴格达大铁路为媒介,此路由柏林经过君士坦丁,横贯小亚细亚,出巴格达及波斯湾口,德实利用之以行其殖民之大政策,且同时为世界交通上之大革命。彼苏夷士航路及西伯利亚铁路或将因此而锐减其价值,英俄均有不利矣,故英乃渐易其防俄之政策,变其维持达达纳尔海峡阻俄海军出路者为仇土之举,且又恐俄于黑海先得胜利,乃皇皇然先以海军叩土之海滨而问罪。然土耳其究如何乎?谓其纯粹为德之傀儡,殊不尽然,盖土耳其回教国也,其土地在欧洲者介居于耶教国之间,次第为耶教国所迫压,今日割五城、明日割十城,迨至最近之巴尔干战役结果则捉襟见肘,几不能自存于欧洲,徒以英俄之暗潮乃保有一角,国家至此,焉有不思图强雪耻者?今益以巴格达铁路之关系,欧洲土耳其所失地悉渐成斯拉夫人种之势力,举柏林至巴格达之通路茅塞而横梗之,使德之巴格达政策大受影响,是德亦颇不愿土之失势于欧洲也。土德联合,德虽具莫大之野心,而土亦实苦心孤诣,冀雪近年来之深耻巨辱。达达纳尔海峡一战,抵拒英、俄、法腹背水陆之夹攻,力不少衰,志不少馁,其精神与价值可以供人之敬慕,不让比利时也。

  英比之关系,德人言之哓哓,我中立国人不为此日耳曼之口吻。但远观一九一一年比国上下两议院关于军事之讨论,足以证明比国实欲脱去中立之羁绊加入最强者之一面,其理由书有曰“比之永远中立,乃所以保全欧之均势”,陈诣甚高。比以绝大代价始易得此中立条约,世人方为比幸,实则比之困难及危险有此乃更甚。今为比计,当请列强开一公会取消比之独立,则比庶得自由,倘非然者,一旦德法有事,比为中立所束缚,势将尽驱其民与首犯中立者抵抗,因此之故,比遂不得不助乙国而敌甲国,既助乙国则以其运命与乙国相连属,即使比兵战胜,乙国不竞,比亦同受其害。在战略及政策上论之,比宜支配现势不宜为现势所支配也,且比人不得谓敌兵入比境后始为犯比中立,须知敌于比境附近集兵已早犯比中立,此则德法所同,比又何必俟其力强者之一面敢于穿境而过者乃起而与之敌,事之蒙昧有过于此者乎?况兵之取攻势者,其力恒强于取守势者而胜败之机先伏,比又何必常于败之一方面联合其运命而不加择别于其间乎?总观此言,是则比之于英法或亦最后择别而得之良友也。既言有所择别,则比之敌德或不仅为中立问题,而另有一种特殊之精神足供中国人之赞叹也。

  “比宜支配现势,不宜为现势所支配”一语,此即比利时特殊精神之所在也。比前此之为中立国,受现势所支配也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