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浚荐之,召赴行在。渡江初,朝议惟“和战”二字,张浚主战,思退祖秦桧之说,力主和,孝祥出入二公之门,而两持其说,君子惜之。夫孝祥于思退,今所谓座主门生也;于张浚,今所谓举主门生也,是皆有恩于我者,固当报之。然皆同立危朝,当以国事为重,不当以私议为党。何则?所重有甚于恩者,故私情有不暇顾也。若以恩言,则师生之恩,孰如君父?君父有过,尚且谏诤,而况于师生乎?如孝祥者,能调和其间,同归于正,上也。否则直言是非,奉身而退,乃依附隐忍而两可之,下矣。吾友李一吾,赵甬江门生也。尝耻出其门,未有一言相假借,在孝祥上矣。

延熹元年党事起,太尉陈蕃争之不能得,朝廷寒心,莫敢复言。贾彪谓同志曰:“吾不西行,大祸不解”。乃入洛阳说城门校尉窦武、尚书霍武等讼之桓帝,以此大赦党人。李膺出曰:“吾得免,此贾生之谋也”。先是岑髦烈缘呈绿油觯亲友多匿焉。彪独闭门不纳,时人望之,彪曰:“传言相时而动,无累后人。公孝以要君致衅,自遗其咎,吾以不能奋戈相待,反可容隐之乎?”于是咸服其裁正,以党禁锢卒于家。夫贾公能奋身以救党人,而不肯开门以纳公孝,其视破族屠身相继灭亡者何?如东汉诸公虽慷慨澈昂,徒自取衅端,亦何补于国家?若贾公真可为法,处波荡之中而独能自立,信非有道者不能。


●卷五

张龙湖先生拜相内直,旬日始出,门人往贺,先生曰:“何不吊我?”人皆谓先生不乐撰文,故有是说,竟不寿。余曰:“不然。昔岑文本拜中书令,有忧色,母问之,答曰:‘非勋非旧,责重任高,所以忧也。’”有来贺者,辄曰:“今日受吊不受贺。”先生之意,或本于此。

宋庆历中,劫盗张海横行数路。将过高邮,知军晃仲约度不能御,喻军中富民,出金帛,具牛酒。使人迎劳,厚遗之。海悦,径去,不为暴。事闻,朝廷大怒。时范文正公在政府,富郑公在枢府,郑公议欲诛仲约以正法,范公欲宥之。争于上前,富公曰:“盗贼公行,守臣不能战,不能守,使民醵钱遗之,法所当诛,不诛郡县无复肯守者矣。闻高邮之民疾之,欲食其肉,不可释也。”范公曰:“郡县兵械足以战守,遇贼不御而反赂之,此法所诛也。今高邮无兵与械,事有可恕。小民醵财免于杀掠,理必喜而云食其肉,传者过也”。仁宗从之,仲约由此免死。夫赂贼安民,此仲约一时苟全之计,然犹可诿曰猝至无备。至于边防,则戍守素严。近日边将力不能拒,每先期赍金帛方物,求免入寇,寇问所之,则指示他路。故上谷赂,则犯云中,云中、上谷俱赂,则犯辽蓟,纷纷效尤,遂致边备大弛,以至海防亦有然者。是皆仲约之遗术也。可胜叹哉!

唐文宗自太和乙卯后不乐事,稍闻则必有叹息之音。会幸三殿东亭,因见横廊架巨轴于其上,谓修已曰:“斯开元东封图也。”因命悬于东庑下,举玉如意指张说辈数人,叹曰:“使吾得其中一人来,则吾可见开元矣。由是惋惜之意,见于颜色。遂命进美酎尽爵,从步辇归寝殿。”又一日语李右相曰:“吾思天下事难理,则进饮x酎以自醉解。”夫为君上乃亦忧事不治而以酒自解者乎?夫事不治,则当广求贤才以自辅。如张说辈,岂绝世而难得者,此其不足有为可知已。近闻上谷有抚臣报虏至,辄呼火酒,连进三觥。再报,则鼻息轰轰如雷,及觉,则虏已钞掠出境,又抽毫作报捷疏矣。乃知曲生能扫愁,其功甚大。

梅宛溪为余言,山东有人能腹中语闻于有司,有司鞫之,腹中人能自言其冤。曰:“吾山西布客,一日出游,偶醉卧道旁,道人李美者,与张成兄厚,能采生折割人,见吾醉卧,夜私杀之,取其心肺并七窍,烹熟,与张成食之,吾遂入于腹中而不能去。”问张成,成输服,曰:“初食时昏醉,二日始省人事。”后觉腹中有物相碍,唧唧如人语,呼之辄应。每饭,吾不能多食,食多,内辄喧呼击之。”又曰:“夜卧则从口出,出时如蚯蚓然,长可五六寸。天将明,则从鼻中入,入则复言。”问曰:“李美既杀汝,汝能知李美处,吾擒治之以报汝仇。”曰:“李美者,淮安人也,可无擒治,吾今当死。”曰:“何也?”曰:“成化时,吾为贼,夜遇李美途中,因杀之夺其资。张成兄弟与吾有隙,为吾所杀,吾当死酬之。”李美昔为谁,张成昔为谁,皆能言其名字里地。曰:“汝能出,何不他去?”曰:“既受约,不能背,十年后当自去也。”曰:“汝夜出为何?”曰:“出则入寺庙,窃听其言,即日所语于人者也。”曰:“寺庙有神乎?”曰:“有。大都与人间事同。”曰:“日中有神否?”曰:“有。与人出入道中,或乘马,或徒行,遇贵人则避,余则行走无妨也。”张成兄弟遂坐法。此皆二司并两院所亲问得其言如此。因知杀人者必杀之,纵能逃于有司,而不能逃于鬼神。故曰:“明则有刑罚,幽则有鬼神,可畏也己。”后与毛双渠语,双渠曰:“吾巡历山东时,亲闻其言如是。”书此为报应之一端云。

山东有一耕者,侵及邻人之垅,邻人与之哄,击杀之,已抵其