以今宵启窗虔候。女微晒曰:“我闺筛幼怯,何缘轻出,郎君岂无足者耶?”生解其意。候人定,蹑足蹬其舟,女凭栏待月,见生跃然,携肘入舟,喜极不能言,惟嫌解衣之迟而已。女羞涩娇懔,噤不能畅情。抚弄久之方洽。其婉娈胶密之态,虽吴生妙染,不能模写万一也。既而体慵神荡,各有南柯之适。风便月明,两舟解缆。东西殊途,顷刻百里。江翁晨起,觅其子不得,以为必登溷坠死淮流。返舟求尸,茫如捕影,但临渊号恸而去。
天明,情披衣欲出,已失父舟所在。女惶迫无计,藏之船旁榻下。日则分饷羹食,夜则出就枕席。如此三日,生耽于美色,殊不念父之离邈也。其嫂怪小姑不出,又撰兼两人,伺夜窥觇,见姑与少男子切切私语。白其母,母恚不信,身潜往视,果然。以告吴君,吴君搜其舱,得情榻下。拽其发以出,怒目,砺刃其颈,欲下者数四。情忽仰首求哀,容态动人。吴君停刃叱曰:“尔为何人,何以至此?”生具述姓名,且曰:“家本晋人,阀阅亦不薄。昨者猖狂,实亦贤女所招。罪俱合死,不敢逃命。”吴君熟视,久之,曰:“吾女已为尔所污,义无更适之理。尔肯为吾婿,吾为尔婚。”情拜位幸甚。吴君乃命情潜足挂舵上,呼人求援,若遭溺而幸免者,庶不为舟人所觉。生如戒,吴君令篙者掖之,佯曰:“此吾友人子也。”易其衣冠,抚之如子。抵济州,假巨室华居,召傧相,大讲合婚之仪。舟人悉与宴,了不知其所由。
既自京师返筛,延名士以训之,学业大进。又遣使诣太原,访求其父。父喜,赉珍聘至楚,留宴累月,乃别。
情二十三领乡荐,明年登进士第。与女归拜翁姑,会亲里,携家之官。初为南京礼部主事,后至某郡大守,膺翟之封。有子凡若干人,遐迩传播,以为奇遇云。
晁采外传
大历中,有晁采者,小字试莺,女子中之有文而能言者也。与母独居,深娴翰墨,丰姿艳体,映带一时。有尼常出入其家,言采美丽,为天下冠:不施丹铅,而眉目如画;不佩芳芷,而体恒有香;不簪珠翠,而鬟鬓自冶。尝见其夏月着单衫子,右手攀竹枝,左手持兰花扇,按膝上,注目水中游鱼,低讽竹枝小词,若黄莺学啭,真神仙中人也。性爱看云,其尤爱者,赤黑色也。故其室名曰:“窥云室”,其馆名曰“期云馆”。一日,兰花始发,其母命赋之。采即应声曰:

隐于谷里,显于澧浔;贵比于白玉,重匹于黄金; 既入燕姬之梦,还鸣宋玉之琴。

其敏慧若此。
少与邻生文茂笔札周旋,每自誓言,当为伉俪。及长而散去,犹时时托侍女通殷勤。茂尝春日寄以诗曰:
美人心共石头坚,翘首佳期空黯然。
安得千金遗侍者,一烧鹊脑绣房前。

其二曰:
晓来扶病镜台前,元力梳头任髻偏。
消瘦浑如江上柳,东风日日起不眠。

其三曰:
旭日瞳瞳破晓霾,遥知妆罢下芳阶。
那能飞作梧花凤,一集佳人白玉钗。

其四曰:
孤灯才灭已三更,窗雨无声鸡又鸣。
此夜相思不成梦,空怀一梦到天明。

采得诗,因遣侍儿以青莲子十枚寄茂,且曰:“吾怜子也”。茂曰:“何以不去心?”侍者曰:“正欲使君知其心苦耳。”茂持啖未竟,坠一子于盆水中。有喜鹊过,恶污其上,茂遂弃之。明早,有并蒂花开于水面,如梅英大。茂因喜曰:“吾事济矣。”取置几头,数日始谢,房亦渐长。剖之各得实五枚,如所来数。茂即书其异,托侍女以报采。采持阅大喜,曰:“并蒂之谐此其征矣。”因以朝鲜茧纸作鲤鱼,函两面俱画鳞甲,腹下令可以藏书,遂寄茂以诗,曰:
花笺制叶寄郎边,的的寻鱼为妾传。
并蒂已看灵鹊报,情郎早觅买花船。
荏苒至秋,屡通音问,而欢好无由。偶值其母有姻席之行,采即遣人报茂。茂喜极,乘月至门,遂酬夙愿焉。晨起整衣,两不忍别。采因自剪鬓发,持以赠茂,且曰:“好藏青鬓,早缔白头也。”
茂归,藏于枕畔。兰香芳烈,馥馥动人,因以诗寄之,曰:
几上金猊静不焚,匡床愁卧对斜曛。
犀梳金镜人何处,半枕兰香空绿云。
绸缨之后,又复无机可乘。时值抄秋,金风淅栗。采无聊 之极,因遣侍儿以诗寄茂,曰:
珍簟生凉夜漏余,梦中恍惚觉来初。
魂离不得空成病,面见无由浪寄书。
窗外江村钟响绝,枕边梧叶雨声疏。
此时最是思君处,肠断寒猿定不如。

茂答曰:
忽见西风起洞房,卢家何处郁金香。
文君未奔先成渴,颛项初逢已自伤。
怀梦欲寻愁落叶,忘忧将种恐飞霜。
惟应会付青天月,共听床头漏声长。
自此以后,间阔弥深,采抱郁中怀,遂调素质。母察其异,苦询侍儿,侍儿因微露其情。母叹曰:“才子佳人,自应有此。然古多不偶,吾今当为成之。”因托斧柯,以采归茂。定情之夕,更鬯幽怀,若比目之逝青波,文禽之逐绿水也。如此经年,并肩倚膝。试期逼迫,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