士、举贡不可问,而天下之吏治不可问矣。
书院章第三
  今自京师以至边僻治所,盖莫不有书院;课士之意,不为不盛。
  然书院实益,全恃官师。今县令以上,既多不学;无聊署客,苟且阅课;所延院长,非以科名.则其亲故:无惭师职,百或一耳。
  夫书院非尊爵之区,院长非馈贫之物;表既不端,景焉不曲!浮薄之子,负笈萃处,永昼朋博,长夜群饮;甚或围调妇女,夥扰市肆,习为故常,无复羞恶。其号称安分勤读者,穷年呕索,罕窥四部之篇第;终日呻吟,不出三科之程墨;虽多奚益,可为叹息者也。
试官章第四
  提学试童生,糊其名:主考试生员,总裁试举人,糊其名而复易其书,试法可谓至公。然试卷富,而为提学、主考、总裁者势难遍阅,于是幕友、房官之权重矣。正使提学、主考、总裁得其人,而士屈于浅陋、贪污之幕房者多矣,又况鲜得其人乎!
  夫以宣公之目力,犹假先容而始获韩退之;东坡之目力,犹迷五色而失之李方叔。然则糊、易之法,信乎示天下以公矣,而欲责有司以明,固难哉!
小楷章第五
  殿试一甲,世以为至荣;修撰、编检之职.世以为至贵;然问其所以得之者,小楷也。苟小楷不工,虽有经天纬地之学,沈博绝丽之文,不能得焉。优拔贡生之朝考也,亦以是为等差。遂使京外风气,特重楷课,时文以外,莫或之先。疲心手于点划,掷光阴于临摹;器求精佳,或岁费中人之产;形尚滞固,并大失书家之意。奚所取而崇之若斯也?
馆课章第六
  翰林,史职也:馆中之课,宜以史论,今课诗赋,于义何取?昔如司马相如之赋,犹或讥其讽一劝百,扬子云之赋,犹自悔曰"壮夫不为",况命以腐泛之题,专尚颂扬之巧乎!
  盖汉末置鸿都之学,儒臣非之;唐、宋以声律取士,君子病之。今八股文之流失,殆甚于唐、宋之声律矣!幸致身青云,而复以声律无用之学督课之;无惑乎翰林起家者,往往任以兵刑而不解,委以钱谷而茫然也。
汉学章第七
  乾嘉以来,汉学盛行.当时诸儒,信为卓绝,转相剽袭,遂成茅苇。稍辨篆籀,便诩通经;案有金石,即称知古;细刻大兴,丛书易购,抬唾欺愚,十殆八九!
  夫精博之儒,源源不绝,考证之业,岂有穷期!然阳虎大弓,何关戎务;岐下石鼓,讵系民瘼!订"汉学师承"之记,不如编"皇朝经世"之文;枝《三礼》字句之异同,不如究《六部则例》之得失。
  士不逢时,无所寓意,以古自适,斯则宜矣。京朝大臣、州县重任,鄙弃政事,耽溺竹素;呼号盈耳,方审古音;倒悬在目,乃论百拜;亦独何心,能不动念?以此为"雅",未之前闻!
宋学章第八
  洛、闽之学,世目为宋,于今几绝,能学可钦。然"微管"之叹,发于宣尼,"利民而已",诲于子思,不溥事功,此其明证。
  程、朱不然,好为高论。夫精疲于虚,则虑疏于实,故治心之语,诚极渊微,而经世之谈,率多窒碍。习斋颜氏,援古深讥,虽或过当,良具特识。
  近时文人,借重理学,名尊程、朱,实不相师,智者窥隐,可置勿论。
  礼法之士,刻尚谨严:苦思封建,不披筹海之篇;结想井田,不讲劝农之术;正统、道统,劳无谓之争;近杂、近禅,驰不急之辩。民间切痛,反若忘怀,观行固优,征才无用,视彼汉学,莫能相胜,良可慨也。
言语章第九
  昔周之季,诸子竞鸣,学有是非,文皆精妙,各抒心得,所谓"文质彬彬"者也。汉、唐作者,尚多如是。
  宋、元以降,浮伪日滋:摹昌黎之词,例辟佛老;学彭泽之句,矫慕耕桑;质之不存,文类俳矣。千年积重,牛耳争持,丹素相非,迄无定论。骈散异制,同归诬民;"无题"入集,自命才人;谀墓之外,宁有余业?昔人比文章于郑卫,贱庶子之春华.非无故矣。
洋务章第十
  趋时之子,竞谈洋务,高官厚禄,反手得之。然苏、张腾说,借为官媒,桑、孔理财,终挟市气。苟利吾身,遑恤其他,强夺民便,不顾邦本。岂无贤者,十乃一焉。
  夫洋务于今日,至重也。西国之内治,至密也。良法美意,勿讲勿讨,皮毛影响,岂得为通?
  甚至耳未闻周、汉、唐、宋之号,目不见光、声、化、电之书,以衣冠败类,求终南捷径:颇谐哀、比之音气,遽负通今:能言欧、美之土风.即称时杰。如斯人物,宁济艰难?
岁月章第十一
  人之建立,气为之先。气之为物,有若潮汐:当其盛时,殆不可遏;及其既衰,欲振良难。故及锋而用,则懦者亦奋;过时而试,则奇者亦庸。
  今京外各官,多苦需次,或数十年,不得升阶补缺。沦落之贤,何署蔑有?或蕴良、平之智而不得参一议,负颇、牧之能而不得乘一障,名登仕版,实同寒贱。慷慨抑郁,流涕叹息,朝朝览镜,夜夜抚剑,日月逝矣,岁不吾与!门房萧条,深以炎凉之态;室人交谪,疲以米盐之谋;冯唐易老,贾谊早衰,驱边之气,何得不挫!既挫之后,乃始任之,循常守故,遂同碌碌;