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可見者。以可見者為之紹介。如雲中龍。頭角雖不露。而中自有神。此皆偽不掩真。真亦不掩偽故也。故文如雲。我意之所寄如龍。倘懷抱不虗靈。而欲我意如龍之神。未之有也。夫養懷抱。端在以理治情。情消則寸虗。若青天之廓布。文章自秀朗矣。此之謂以我就人。人雖欲不我就。不可得者也。

  戒貪暴說

  古以為官為家。為公器。故曰。五帝官天下。三王家天下。今之人。上焉者。以為官為家為恥辱。下焉者。以為官為豪客。爵位為綠林。公然建旗鼓。操長蛇封豕之矛而吞劫百姓。習以成風。天下無恠。以此觀之。則以為官為家為恥辱者。乃救時之良劑也。盜賊以綠林為藪。兵刃為權。則易捕。設以衣冠為藪。爵位為權。則難擒。故莊周云。聖人不死。大盜不止。良有以夫。雖然恃柄而劫生靈。飽賂而藏軒冕。上則聾瞽君之耳目。中則同袍相為扶護。下則百姓敢怒而不敢言。殊不知生靈為國根本。劫生靈。乃所以滅君也。君滅則爵位誰與。衣冠誰主。若然者。則盜賊自窮其藪。自削其權矣。嗚呼。人為萬物之靈。不為聖賢。而甘為盜賊。必至藪窮權削。而終不悟。可不謂之大癡極愚乎。

  法王人王說

  夫大道夢而天地分。天地分而萬物生。萬物生而受氣強弱之不同。苟無王以主之。則強凌弱。弱受凌。而弱者。不能並生於天地之閒矣。昔堯讓天下於許由。許由惡聞而洗耳。說者。以為為巢許易。為堯舜難。堯舜當兼善之任。圓通萬物之情。設有一物不得其所。雖南面樂。不能解其憂。此何心哉。若巢許持獨善之見。享獨善之福。視天下若敝屣。以形骸為大患。薄外而厚內。此又何心哉。梅西子持兩說。折衷於紫柏先生曰。堯舜與巢許。孰得孰喪。先生春然應之曰。皆得皆喪。梅西子曰。先生言。實未解。乞先生揭示。曰。子知有世出世法乎。易形而上者謂之道。形而下者謂之器。故主其道者為法王。主其器者為人王。堯舜人王也。其所設教惟尊天。故每臨事。必稱上帝。即巢許亦皆尊天。惟佛氏以法性無邊際。設教以所性為封疆。以九有為臣民。九有者。地獄。餓鬼。畜生。人。修羅。天。聲聞緣覺。菩薩。是也。而匹以堯舜巢許之所教。猶蹄涔之匹滄海也。然人王惟一。而法王則四。有藏教法王。有通教法王。有別教法王。有圓教法王。藏教法王。修空觀而斷見思。通教法王。修假觀而分斷塵沙。別教法王。則空假中三觀。次第而修。能斷十二品無明。證分真三德。至圓教法王。則究竟三德。三觀齊修。三惑圓斷。所謂皮煩惱。肉煩惱。骨煩惱。圓斷無遺。直登妙覺。而歸於無得。嗚呼。此大道夢而天地分。所謂由清淨本然。而忽生山河大地者也。蓋根器有小大。迷悟有淺深。於是藏通別圓。不得不設而為四。究之四即一也。故聖人有冥權。有顯權。以冥權準之。堯舜巢許。皆不可思議者也。若以顯權準之。則堯舜巢許。皆六凡之數也。楞嚴有七趣。雖神仙之徒。亦六凡所攝。寧堯舜巢許乎。夫凡之與聖。染之與淨。非無生也。皆緣生也。而緣生之中。趣萬不同。皆夢也。非覺也。苟能從緣生而入無生。則覺與夢皆覺矣。莊周曰。有大覺而後知大夢。大覺者。無醒無夢。皆龜之毛。而兔之角也。今人每將方內之義。以責方外之賓。由未明乎人王法王之道故也。使責者。果知世出世道。則亦各率其教而已。又何責之有哉。
  有土為之長。謂之人王。有道為之長。謂之法王。土有形埒。則尊有所不尊。道無邊際。則無所不尊者也。是故鐵輪。不若銅輪之尊。銅輪不若銀輪。銀輪不若金輪。金輪雖尊。又不若帝釋與梵王之尊。此皆就土形埒廣狹而尊者也。惟法王之尊。自凡及聖。包無并有。統十虗而無遺。御萬有而無敝。以道無邊際。故無所不尊也。無所不尊。則不可以人主之法。繩之矣。故不土而君不爵而貴者。謂之方外之賓。今人必欲以世主之禮法。羈紲方外之人。至於羈紲之不能。則便欲毀廢其教。是以晉桓玄摛辭欲折遠公。遠因其折。徐申其理。而玄怒為之頓銷。豈假口舌以諍之哉。理不可屈故也。故人王以仁義為理。法王以性為理。仁義乃情之善者也。易曰。繼之者。善也。成之者。性也。即此觀之。謂善繼性可也。謂善即性不可也。辟如謂子繼父可也。謂子即父不可也。蓋情有待。而性無待也。苟能緣情而復性。聖人謂之逆。性復而開物。聖人謂之順。故知順逆之理者。則人王法王有所不尊。無所不尊。皎若日星。又何待辯。

  皮孟鹿門子問答

  客有號皮孟者。謂鹿門子曰。朱新安不識佛心。兼不識孔子心。孟擬作一書以駁之。子以為何如。鹿門子曰。建安沈內翰。著書十四篇。雖論解辨之不同。然駁世儒不識佛心者。罄矣。不獨駁新安也。子又何駁哉。雖然內翰之駁新安。豈內翰能駁之。乃新安自駁耳。孟聞鹿門子語。愕然曰。凡所謂駁者。必有一人駁。一人方始成駁。譬如兩掌。拍則有聲。孤掌則不能鳴也。子謂新安自駁。僕實不解。願先生諭之。鹿門子曰。大槩立言者。根於理。不根於情。雖聖人復出。惡能駁我。若根於情。不根於理。此所謂自駁。寧煩人駁歟。夫何故。理無我。而情有我故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