憒憒哉。華嚴地上菩薩。於塗灰事火臥棘投鍼之儔。靡不現身其中。與之作師長也。苟非佛法。又何令彼入佛法哉。故彼六師之執幟。非佛不足以拔之。吾意老莊之大言。非佛法不足以證嚮之。信乎遊戲之談。雖老師宿學。不能自解免耳。今以唯心識觀。皆不出乎影響矣。
  此論剏意。葢予居海上。時萬曆戊子冬。乞食王城。嘗與洞觀居士夜談所及。居士大為撫掌。庚寅夏日。始命筆焉。藏之既久。向未拈出。甲午冬。隨緣王城。擬請益於弱侯焦太史。不果。明年乙未春。以弘法罹難。其草業已遺之海上矣。仍遣侍者。往殘簡中搜得之。秋蒙 恩遣雷陽。達觀禪師。由匡廬杖策候予於江上。冬十一月。予方渡江。晤師於旅泊菴。夜坐出此。師一讀三歎曰。是足以祛長迷也。即命弟子如奇。刻之以廣法施。予固止之。戊戌夏。予寓五羊時。與諸弟子結制壘壁閒。為眾演楞嚴宗旨。門人寶貴。見而歎喜。願竭力成之。以卒業焉。噫欲識佛性義。當觀時節因緣。此區區片語。誠不足為法門重輕。剏意於十年之前。而克成於十年之後。作之於東海之東。而行之於南海之南。豈機緣偶會而然耶。道與時也。庸可強乎。然此葢因觀老莊而作也。故以名論。萬曆戊戌除日。憨山道人清。書於楞伽室。
  病後俗冗。近始讀 大製曹谿通志。及觀老莊影響論等書。深為歎服。所謂不知春秋。不能涉世。不知老莊。不能忘世。不參禪。不能出世。及孔子人乘之聖。老子天乘之聖。佛能聖能凡。能人能天之聖。如此之類。百世不易之論也。起原再稽顙。

  道德經解發題
  發明宗旨

  老氏所宗。以虗無自然為妙道。此即楞嚴所謂分別都無。非色非空。拘舍離等。昧為冥諦者是已。此正所云。八識空昧之體也。以其此識。最極幽深。微妙難測。非佛不足以盡之。轉此。則為大圓鏡智矣。菩薩知此。以止觀而破之。尚有分證。至若聲聞不知。則取之為涅槃。西域外道梵志不知。則執之為冥諦。此則以為虗無自然妙道也。故經曰。諸修行人不能得成無上菩提。乃至別成聲聞緣覺。諸天外道魔王。及魔眷屬。皆由不知二種根本。錯亂修習。猶如煑沙。欲成佳饌。縱經塵劫。終不能得。云何二種。一者無始生死根本。則汝今者。與諸眾生。用攀緣心為自性者。二者無始涅槃元清淨體。則汝今者。識精元明。能生諸緣。緣所遺者。此言識精元明。即老子之妙道也。故曰。杳杳冥冥。其中有精。其精甚真。由其此體。至虗至大。故非色。以能生諸緣。故非空。不知天地萬物。皆從此識變現。乃謂之自然。由不思議熏。不思議變。故謂之妙。至精不雜。故謂之真。天地壞而此體不壞。人身滅。而此性常存。故謂之常。萬物變化。皆出於此。故謂之天地之根眾妙之門。凡遇書中所稱真常玄妙虗無大道等語。皆以此印證之。則自有歸趣。不然。則茫若捕風捉影矣。故先示於此。臨文不煩重出。

  發明趣向

  愚謂看老莊者。先要熟覽教乘。精透楞嚴。融會吾佛破執之論。則不被他文字所惑。然後精修靜定。工夫純熟。用心微細。方見此老工夫苦切。然要真真實實。看得身為苦本。智為累根。自能隳形釋智。方知此老真實受用至樂處。更須將世事一一看破。人情一一覰透。虗懷處世。目前無有絲毫障礙。方見此老真實逍遙快活。廣大自在。儼然一無事道人。然後不得已而應世。則不費一點氣力。端然無為而治。觀所以教孔子之言可知已。莊子一書。乃老子之註疏。故愚所謂老之有莊。如孔之有孟。是知二子所言。皆真實話非大言也。故曰。吾言甚易知。甚易行。天下莫能知。莫能行。而世之談二子者。全不在自己工夫體會。只以語言文字之乎者也而擬之。故大不相及。要且學疎狂之態者有之。而未見有以靜定工夫而入者。此其所謂知我者希矣。冀親二子者。當作如是觀。

  發明工夫

  老子一書。向來解者例以虗無為宗。及至求其入道工夫。茫然不知下手處。故予於首篇。將觀無觀有一觀字。為入道之要。使學者易入。然觀照之功最大。三教聖人。皆以此示人。孔子則曰知止而後有定。又曰明明德。然知明即了悟之意。佛言止觀。則有三乘止觀。人天止觀。淺深之不同。若孔子乃人乘止觀也。老子乃天乘止觀也。然雖三教止觀。淺深不同。要其所治之病。俱以先破我執為第一步工夫。以其世人。盡以我之一字為病根。即智愚賢不肖。汲汲功名利祿之場。圖為百世子孫之計。用盡機智。總之皆為一身之謀。如佛言諸苦所因。貪欲為本。皆為我故。老子亦曰。貴大患若身。以孔聖為名教宗主。故對中下學人。不敢輕言破我執。唯對顏子。則曰克己。其餘但言正心誠意修身而已。然心既正。意既誠。身既修。以此施於君臣父子之間。各盡其誠。即此是道。所謂為名教設也。至若絕聖棄智。無我之旨。乃自受用地。亦不敢輕易舉似於人。唯引而不發。所謂若聖於仁。則吾豈敢。又曰。吾有知乎哉無知也。有鄙夫問於我。空空如也。至若極力為人處。則曰克己。則曰毋意毋必毋固毋我。此四言者。肝膽畢露。然己者我私。意者生心。必者待心。固者執心。我者我心