稱氣節者。皆首子韶。繇今觀之。子韶抗辨經筵。晚謫橫浦。執書倚立雙趺隱然。視少年氣節。殆如雪泥鴻爪。非有得於徑山之深。而能然乎。今之為子韶者。願力不同。其以世諦而宣正法。則一也。扁鵲聞秦人愛小兒。即為小兒醫。今世尚舉子。故大師現舉子身而為說法。何謂非衲衣下事乎。子韶嘗云。每聞徑山老人所舉因緣。如千門萬戶。一踏而開。今之舉子。能作如是觀。大師金剛眼睛。一一從筆頭點出矣。
  萬曆丁巳四月虞山幅巾弟子錢謙益焚香敬題

  憨山老人夢遊集卷第四十四
  憨山老人夢遊集卷第四十五

    侍 者  福 善 日錄
    門 人  通 炯 編輯
    嶺南弟子 劉起相 重較

  觀老莊影響論
  敘意

  西域諸祖。造論以破外道之執。須善自他宗。此方從古經論諸師。未有不善自他宗者。吾宗末學。安於孤陋。昧於同體。視為異物。不能融通教觀。難於利俗。其有初信之士。不能深窮教典。苦於名相支離。難於理會。至於酷嗜老莊為文章淵藪。及其言論指歸。莫不望洋而歎也。迨觀諸家註釋。各狥所見。難以折衷。及見口義副墨。深引佛經。每一言有當。且謂一大藏經皆從此出。而惑者以為必當。深有慨焉。余居海上枯坐之餘。因閱楞嚴法華次。有請益老莊之旨者。遂蔓衍及此以自決。非敢求知於真人。以為必當之論也。且慨從古原教破敵者。發藥居多。而啟膏肓之疾者少。非不妙投。第未胗其病源耳。是故余以唯心識觀而印決之。如摩尼圓照。五色相鮮。空谷傳聲。眾響斯應。苟唯心識而觀諸法。則彼自不出影響閒也。故以名論。

  論教源

  嘗觀世之百工技藝之精。而造乎妙者。不可以言傳。效之者。亦不可以言得。況大道之妙。可以口耳授受。語言文字而致哉。葢在心悟之妙耳。是則不獨參禪貴在妙悟。即世智辯聰治世語言。資生之業。無有一法。不悟而得其妙者。妙則非言可及也。故吾佛聖人說法華。則純譚實相。乃至妙法。則未措一詞。但云如是而已。至若悟妙法者。但云善說法者。治世語言。資生業等。皆順正法。而華嚴五地聖人。善能通達世間之學。至於陰陽術數。圖書印璽。醫方辭賦。靡不該練。然後可以涉俗利生。故等覺大士。現十界形。應以何身何法得度。即現何身何法而度脫之。由是觀之。佛法豈絕無世諦。而世諦豈盡非佛法哉。由人不悟大道之妙。而自畫於內外之差耳。道豈然乎。竊觀古今衛道藩籬者。在此。則曰彼外道耳。在彼。則曰此異端也。大而觀之。其猶貴賤偶人。經界太虗。是非日月之光也。是皆不悟自心之妙。而增益其戲論耳。葢古之聖人無他。特悟心之妙者。一切言教。皆從妙悟心中流出。應機而示淺深者也。故曰無不從此法界流。無不還歸此法界。是故吾人不悟自心。不知聖人之心。不知聖人之心。而擬聖人之言者。譬夫場人之欣戚。雖樂不樂。雖哀不哀。哀樂原不出於己有也。哀樂不出於己。而以己為有者。吾於釋聖人之言者。見之。

  論心法

  余幼師孔不知孔。師老不知老。既壯。師佛不知佛。退而入於深山大澤。習靜以觀心焉。由是而知三界唯心。萬法唯識。既唯心識觀。則一切形。心之影也。一切聲。心之響也。是則一切聖人。乃影之端者。一切言教。乃響之順者。由萬法唯心所現。故治世語言資生業等。皆順正法。以心外無法。故法法皆真。迷者執之而不妙。若悟自心。則法無不妙。心法俱妙。唯聖者能之。

  論去取

  吾佛經。盡出自西域。皆從翻譯。然經之來。始於漢。至西晉方大盛。晉之譯師。獨稱羅什為最。而什之徒。生肇融叡四公。僧之麟鳳也。而什得執役。然什於肇。亦曰。余解不謝子。文當相揖耳。葢肇尤善老莊焉。然佛經。皆出金口所宣。而至此方。則語多不類。一經而數譯者有之。以致淺識之疑。殊不知理實不差。文在譯人之巧拙耳。故藏經凡出什之手者。文皆雅致。以有四哲左右焉。故法華理深辭密。曲盡其妙。不在言。而維摩文勢宛莊。語其理自昭著。至於肇四論。則渾然無隙。非具正法眼者。斷斷難明。故惑者非之。以空宗莊老孟浪之談宜矣。清涼觀國師。華嚴菩薩也。至疏華嚴。每引肇論。必曰肇公。尊之也。嘗竊論之。藉使肇見不正。則什何容在座。什眼不明。則譯何以稱尊。若肇論不經。則觀又何容口。古今質疑頗多。而槩不及此。何哉。至觀華嚴疏。每引老莊語甚夥。則曰。取其文不取其意。圭峰則謂二氏不能原人。宗鏡闢之尤著。然上諸師。皆應身大士。建大法幢者。何去取相左如此。嘗試論之。抑各有所主也。葢西域之語。質直無文。且多重複。而譯師之學。不善兩方者。則文多鄙野。大為理累。葢中國聖人之言。除五經束於世教。此外載道之言者。唯老一書而已。然老言古簡。深隱難明。發揮老氏之道者。唯莊一人而已。焦氏有言。老之有莊。猶孔之有孟。斯言信之。然孔稱老氏猶龍。假孟而見莊。豈不北面耶。閒嘗私謂。中國去聖人。即上下千古。負超世之見者。去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