以彼为敌也。虽就,亦似无敌可对。虽执,犹若无兵可挥。戒惧之至,而不敢轻于敌。由不敢轻敌,所以能保全民命,不伤好生之仁。然祸之大者莫大于轻敌。以轻敌则多杀,多杀则伤慈,故几丧吾宝矣。抗兵,乃两敌相当,不相上下,难于决胜。但有慈心哀之者,则自胜矣。何则,以天道好生,助胜于慈者也。由是观之,兵者对敌,必争必杀以取胜。今乃以不争不杀而胜之,盖以慈为本故也。足见慈乃不争之德,施于必争地,而以不争胜之,岂非大有力乎。用之于敌尚如此。况乎圣人无物为敌,而以平等大慈,并包万物,又何物而可胜之耶。故前云不争之德,是谓用人之力,是谓配天古之极。此章旧解多在用兵上说,全不得老子主意。今观初一句,乃借用兵之言。至轻敌丧宝,则了然明白。是释上慈字,以明不争之德耳。
七十章
  吾言甚易知易行。天下莫能知、莫能行。言有宗。事有君。夫惟无知、是以不我知。知我者希。则我者贵。是以圣人彼褐怀玉。

  【注】此章示人立言之指,使知而行之,欲其深造而自得也。老子自谓我所言者,皆人人日用中最省力一著工夫。明明白白,甚容易知,容易行。只是人不能知,不能行耳。以我言言事事,皆以大道为主,非是漫衍荒唐之说。故曰言有宗,事有君。宗,君,皆主也。且如一往所说,绝圣弃智,虚心无我,谦下不争,忘形释智,件件都是最省力工夫,放下便是,全不用你多知多解。只在休心二字,岂不最易知最易行耶。然人之所以不能知者,因从来人人都在知见上用心。除却知字,便无下落。以我无知无识一著,极难凑泊,所以人不知我耳。故曰夫惟无知,是以不我知。然无知一著,不独老子法门宗旨,即孔子亦同。如曰吾有知乎哉,无知也,有鄙夫问于我空空如也,此岂不是孔圣亦以无知为心宗耶。此夫子见老子后,方得妙悟如此。故称犹龙,正谓此耳。然以无知契无知,如以空合空。若以有知求无知,如以水投石。所以孔老心法,千古罕明。故曰知我者希。若能当下顿悟此心,则立地便是圣人,故曰则我者贵。则,谓法则。言取法也。圣人怀此虚心妙道以游世。则终日与人周旋,对面不识。故如披褐怀王。永嘉云,贫则身常披缕褐,道则心藏无价珍。此一章书,当在末后结束。盖老子向上一往所言天人之蕴,至此已发露太尽,故著此语。后章只是要人在日用著力做工夫,以至妙悟而后已。
七十一章
  知不知、上。不知知、病。夫惟病病、是以不病。圣人不病。以其病病、是以不病。

  【注】此承上言惟无知,是以不我知。恐人错认无知,故重指出无知之地也。然世人之知,乃敌物分别之知,有所知也。圣人之知,乃离物绝待,照体独立之知,无所知也。故圣人之无知,非断灭无知,乃无世人之所知耳。无所知,乃世人所不知也。世人所不知,乃圣人之独知。人能知其所不知之地,则为上矣。故曰知不知上。若夫臆度妄见,本所不知,而强自以为知。或错认无知为断灭,同于木石之无知。此二者皆非真知,适足为知之病耳。故曰不知知病。若苟知此二者为知之病,则知见顿亡,可造无知之地,而无强知妄知之病矣。故曰夫惟病病,是以不病。圣人但无强妄之知,故称无知,非是绝然断灭无知也。故曰圣人不病。此段工夫,更无别样玄妙。唯病其妄知强知是病而不用。是以不堕知病之中,而名无知。此无知,乃真知。苦如此真知,则终日知而无所知。斯实圣人自知之明,常人岂易知哉。此所以易知易行,而世人不能知不能行也。古云,知之一字,众妙之门。知之一字,众祸之门。然圣人无知之地,必假知以入。若悟无知,则妄知自泯。此乃知之一字,众妙之门也。若执有知以求无知,则反增知障,此乃众祸之门。正是此中知之病也。知不知上,最初知字,正是入道之要。永嘉云,所谓知者,但知而已,此句最易而难明。学者日用工夫,当从此入。
七十二章
  民不畏威、大威至矣。无狭其所居。无厌(平声)其所生。夫惟不厌、是以不厌(去声)。是以圣人自知不自见。自爱不自贵。故去彼取此。

  【注】此章教人遗形去欲,为入道之工夫,以造圣人无知之地也。凛然赫然而可畏者,谓之威。如云寒威,炎威,是也。是则凡可畏者,皆谓之威。唯国之大罚,与天地之肃杀,乃大威也。此借以为戕生伤性者之喻。世人以为小恶不足戒,而不知畏,必致杀身而后已。此民不畏威,大威至矣。喻世人只知嗜欲养生,而不知养生者,皆足以害生而可畏也。且若嗜酒色,必死于酒色。嗜利欲,必死于利欲。嗜饮食,必死于饮食。是则但有所嗜,而不知畏,必至于戕生伤性而后已。此不畏威,故大威至矣。然人但知嗜而不知畏者,以其止知有身之可爱,有生之可贵,以此为足。而不知大有过于此者,性也。且吾性之广大,与太虚同体,乃吾之真宅也。苟以性视身,则若大海之一涵,太虚之一尘耳,至微小而不足贵者。人不知此,而但以蕞尔之身。以为所居之地。将为至足,而贵爱之,则狭陋甚矣。故戒之曰,无狭其所居。狭其居者,将以此身此生为至足也。故又戒之曰,无厌其所生。厌,足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