鄉歸不得。
  爭奈旬餘守肚飢,埋名隱姓有誰知。來到羅源興福寺,遂乃捐身作僕兒。
  初作僕時未半月,復與主僧時作別。火雲飛上支提峰,路上石頭如火熱。
  炎炎畏日正燒空,不堪赤腳走途中。一塊肉山流出水,豈曾有扇可搖風。
  且喜過除三伏暑,蹤跡于今復劍浦。真箇徹骨徹髓貧,荒郊一夜梧桐雨。
  黃昏四顧淚珠流,無笠無蓑愁不愁。偎傍茅簷待天曉,村翁不許茅簷頭。
  聞說建寧人好善,特來此地求衣飯。耳邊且聞慚愧聲,阿誰肯具慈悲眼。
  憶著從前富貴時,低頭看鼻皺雙眉。家家門前空舒手,那有一人憐乞兒。
  福建出來到龍虎,上清宮中謁宮主。未相識前求掛搭,知堂嫌我身藍縷。
  恰似先來到武夷,黃冠道士叱罵時。些兄餿飯玲熟水,道我孤寒玷辱伊。
  江之束西湖南北,浙之左右接西蜀。廣閩淮海數萬里,千山萬水空碌碌。
  雲遊不覺已多年,道友笑我何風顛。舊遊經復再去來,大事忽忽莫怨天。
  我生果有神仙分,前程有人可師問。于今歷練已顏頂,胸中不著一點悶。
  記得兵火起淮西,賡凍數里皆橫尸。幸而天與殘生活,受此飢渴不堪悲。
  記得武林天雨雪,衣衫破碎風刮骨,何況身中精氣全,猶自凍得皮進血。
  又思古廟風雨時,香爐無火紙錢飛,神號鬼哭天慘慘,露玲雲寥猿夜啼。
  又思草履臥嚴霜,月照蒼苔落葉黃,未得些兒真受用,如何禁得不悽凍。
  偶然一日天開眼,陳泥丸公知我懶,癸酉中秋野外晴,獨坐松陰說長短。
  元來家裹有真金,前日辛勤枉用心。記得長生留命訣,結茅靜坐白雲深。
  鍊金丹,亦容易,或在山中或在市,等閑作此雲遊歌,恐人不識雲遊意。
  又
  嘗記得,洞庭一夜雨,無蓑無笠處,偎傍茅簷待天明,村翁不許簷頭住。
  又記得,武林七日雪,衣衫破又裂,不是白玉蟾,教他凍得皮迸血,只是寒徹骨。
  又記得,江束夏熱時,路上石頭如火熱,教我何處歇,無扇可搖風,赤腳走不報。
  又記得,青城秋月夜,獨自松陰下,步虛一闋罷,口與心說話,寒煙漠漠萬籟靜,彼時到山方撮乍。
  又記得,瀟湘些小風,吹轉華胥夢,銜山日正紅,一聲老鴨嗚,鴨嗚過耳尋無蹤,這些子歡喜消息與誰通?
  又記得,淮西兵馬起,枯骨排數里,欲餐又無糧,欲渴復無水。
  又記得,一年到村落,瘟黃正作惡,人來請符水,無處堪摸索,神將也顯靈,亂把鬼神捉。
  又記得,北那山下行,古墓秋草生,紙錢雨未乾,白楊風蕭蕭,荒臺月盈盈,一夜鬼神哭不止,賴得度人一卷經。
  又記得,通衢展手處,千家說慚愧,萬家說調數,倚門眼看鼻,頻頻道且過,滿面看盡笑,喝罵教吾去。
  又記得,入堂求掛搭,嫌我太藍縷,直堂與單位,知堂言不合,未得兩日問,街頭行得匝,復入悲田院,乞兒相混雜。
  又記得,幾年霜天臥荒草,幾夜月明自絕倒,幾日淋漓雨,古廟之中獨自坐,受盡寒、忍盡飢,未見些子禪,未見些子道。
  賢哉翠虛翁,一見便憐我,說一句痛處針便住,教我行持片餉問,骨毛寒心花,結成一粒紅。
  渠言只此是金丹,萬卷經,總是閑,道伏千萬箇,豈識真常道。這些無蹊蹺,不用暗旗號。
  也是難,八十老翁咬鐵盤,也是易,一下新竹刀又利。說與君,雲遊今幾春,蓬頭赤骯體,那肯教人識。
  快活歌
  快活快活真快活,被我一時都掉脫。散手浩歌歸去來,生姜胡椒果是辣,
  如今快活大快活,有時放顛或放劣。自家身裹有夫妻,說向時人須笑殺。
  向時快活小快活,無影樹子和根拔。男兒端的會懷胎,子母同形活潑潑。
  快活快活真快活,虛空粉碎秋毫末。輸迴生死幾千生,這回大死方今活。
  舊時窠臼潑生涯,于今淨盡都掉脫。元來爹爹只是爹,懵懵懂懂自瓜葛。
  近來髻絮辨束西,七七依前四十八。如龍養珠心不忘,如雞抱卵氣不絕,
  又似寒蟬吸曉風,又如老蚌含秋月。一箇閑人天地間,大笑一聲天地闊。
  衣則四時惟一納,飯則千家可一缽。三家村裹弄風狂,十家街頭打鵲突。
  一夫一妻將六兒,或行或坐常兀兀。收來放去任縱橫,即是十方三世佛。
  有酒一盃復一盃,有歌一闋又一闋,日中了了飯三餐,飯後夠夠睡一歇。
  放下萬綠都掉脫,脫得自如方快活。用盡醒醒學得癡,此時化景登晨訣。
  時人不會翻筋斗,如飢喫鹽加得渴。偶然放浪到廬山,身在白蘋紅夢問。
  一登天籟亭前望,黃鶴未歸春雨寒。心酸世上幾多人,不鍊金液大還丹。
  忘形養氣乃金液,對景無心是大還。忘形化氣氣化神,斯乃大道透三關。
  絳宮炎炎偃月爐,靈臺寂寂大玄壇。朱砂乃是赤鳳血,水銀乃是黑龜肝。
  金鉛採歸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