間,此六對者,更出迭入,而不能自止。世之人認而有之,與接為構,以妄為常,相刃而交相傷,相靡而交相潰,薾然疲役,而不知所歸,所以陷溺於轉徙之流,而不能自出也。凡天下之可名者,未嘗無偶也,有無也,難易也,長短也,高下也,聲音之相和也,前後之相隨也,皆其理之必然也。凡天下之可名者,莫不皆爾,而未始獨立也。然則由美而有惡,由善而有不善,固其理也。六對之境,雖皆道之寓,而妙用之所托宿,然役於緒使,出離乎道,可謂遠矣,又安得以語道?
  是以聖人處無為之事,行不言之教。
  御注曰:處無為之事,《莊子》所謂無為而用天下也。行不言之教,《易》所謂以神道設教而天下服也。為則有成虧,言則有當愆,曾未免乎累,豈聖人所以獨立於萬物之上,化萬物而物之所不能累歟?
  臣義曰:事之方來,我為之對,不可不為也。見於有為,則理有成虧,物之適至,我為之辨,則不可無言也。見於有言,則理有當愆,涉於有為有言之域,則孰能忘累。聖人獨立萬物之上,事之所處,教之所行,而天下因得以返常復樸。玄同是非,不為美惡善不善之辨,彼六對者,無自而擾,故未始有言為之累也。萬物作而不辭,生而不有,為而不恃,功成不居,可謂無為而用天下者也。故日處無為之事。不尚賢,不貴難得之貨,不見可欲,可謂以神道設教,而天下服也,故曰行不言之教。
  萬物作而不辭,生而不有,為而不恃,功成不居。夫惟不居,是以不去。
  御注曰:萬物并作,隨感而應,若鑒對形,妍醜畢現。若谷應聲,美惡皆赴,無所辭也。故曰:作而不辭。自形自化,自生自色,各極其高大,而遂其性,孰有之哉?故曰生而不有。整萬物而不為戾,澤及萬世而不為仁,覆載天地,雕刻衆形,而不為巧,故曰為而不恃。四時之運,功成者去,天之道也。聖人體之,故功蓋天下,而似不自己,認而有之,亦已惑矣,故曰功成不居。有居則有去,古今是也。在己無居,物莫能遷,適來時也,適去順也,何加損焉?故曰夫惟不居,是以不去。臣義曰:聖人迫而後動,不得已而後起,故不從事於務,物來則應,應而不窮,而係累於當時,不留情乎既往,因時乘理,惟變所適,如天運寒暑,付之自然,而心無積怨想方。萬物之并作也,作其自作,夫復何辭?隨感而應,何容心哉?若鎰對形,不將不迎,應而不藏。若谷應聲,不揚不抑,洪纖不遺,故曰萬物作而不辭。一氣之所運,大巧之所範,其生出有次,其終始有序,動靜語默,勞乎天機之所役,精神心衛,萌乎氣機之所作。天與之形,散於萬殊,其化不同,其生不一,其體之別,其色之異,各極其量,而遂其自然,且莫知其所以然也。認而有之,孰能生生,故曰生而不有。無為而為,雖為而我何恃也。功成於天,雖成而我何居也。有我則有居,在己無居,則物莫能遷,有居則轉徙不常矣。故曰為而不恃,功成不居,居而有之,天下所不與也,不居而有,天下所不去也,故曰夫惟不居,是以不去。
  不尚賢章第三
  不尚賢,使民不爭。不貴難得之貨,使民不為盜。御注曰:尚賢則多知,至於天下大駭,儒墨畢起。貴貨則多欲,至於正晝為盜,日中穴阡。不尚賢,則民各定其性命之分,而無所夸跂,故曰不爭。不貴貨,則民各安其性命之情,而無所覬覦,故日不為盜。《莊子》曰:削曾史之行,鉗楊墨之口,而天下之德始玄同矣。《旅美》曰:不貴異物,賤用物,民乃足。臣義曰:聖人之在宥天下也,舉滅其賊心,而進其獨志,故性正而不流,情防而不馳,安於性而將與道同,復制乎情而將與天同理,故嗥然歸於自得之場,熙然樂於無事之域。三代之後,道不足以勝欲,靜不足以制動,摩利害於榮辱之途,逐夸靡於形體之外,故君子泥道執有,矜攬賢行,而慕尚忘己。小人背道返馳,賈售貴貨,而徇逐失身。彼以賢尚,而鄙我之不己若,我以彼勝,而忿己之不我勝,此所以起爭也。彼以貨貴,勝我也所無,我以彼矜,而嫉彼之所有,此所以起盜也,故名者爭之端,利者盜之起。嚮於名者,失於徇外,耽於利者,喪於逐末,故不尚賢,則民無夸跋,不貴貨,則民無覬覦。夸跂之心忘,則何爭之有。覬覦之望息,何盜之有。削曾史之行,鉗揚墨之口,則言行不立,是非俱泯,而德性同於初,故曰不尚賢,使民不爭。不貴異物,則民不失常。不賤用物,則民不背本,故民乃足。民足則不為盜,故曰不貴難得之貨,使民不為盜。
  不見可欲,使心不亂。
  御注曰:人之有欲,次性命之情以爭之,而攘奪誕謾,無所不至。伯夷見名之可欲,餓於首陽之下。盜跖見利之可欲,暴於東陵之上。其熱焦火,其寒凝冰,故其心則情亂僨驕,而不可係道。至於聖人者,不就利,不違害,不樂壽,不哀夭,不榮通,不醜窮,則孰為可欲?欲慮不萌,吾心湛然,有感斯應,止而無所礙,動而無所逐也,孰能亂之?孔子四十而不惑,孟子曰:我四十不動心。臣義曰:靜而不變,返冥於一德,同乎泰初,神凝於太虛,氣葆乎沖和,視物之在天下者,曾不足以搖吾之天宇,其心休休焉。彼昧者,五綦交戰,而好惡之私蕩其情