夫子也,言我獨專一壑之水,而安埳#42井之樂,天下至足,莫甚於斯。處所雖陋,可以遊涉,夫子何不塹時降步,入觀下邑乎?以此自多,務夸於鼇也。
  東海之鼇左足未入,而右膝已摯矣。
  〔注〕明大之不遊於小,非樂然。
  〔疏〕摯,拘也。坎井狹小,海鼇巨大,以小懷大,理不可容,故右膝纔下而已遭拘束也。
  於是邊巡而卻,告之海曰:夫千里之遠,不足以舉其大;千仞之高,不足以極其深。
  〔疏〕適巡,從容也。七尺曰仞。鼇既左足未入,右膝以#43拘,於是適巡卻退,告蛙大海之狀。夫世人以千里為遠者,此未足以語海之寬大;以千仞為高者,亦不足極海之至深。言海之深大,非人所測,忽以坎井為至,無乃劣乎。
  禹之時十年九潦,而水弗為加益;湯之時八年七旱,而崖不為加損。夫不為頃久堆移,不以多少進退者,此亦東海之大樂也。
  〔疏〕頃,少時也。久,多時也。推移,變改也。堯遭洪水,命禹治之有功,故稱禹時也。而堯十年之中,九年遭潦;殷湯八歲之問,七歲遭旱。旱涯不加損,潦亦水不加益,足明滄波浩汗,淇渺深宏,不為頃久推移,豈由多少進退。東海之樂,其在玆乎。
  於是堵井之蛙聞之,適適然驚,規規然自失也。
  〔注〕以小羨大,故自失。
  〔疏〕適適,驚怖之容。規規,自失之貌。蛙擅坎井之美,自言天下無過,忽聞海鼇之談,忙然喪其所謂,是以適適規規,驚而自失也。而公孫龍學先王之道,篤仁義之行,困百家之知,窮眾口之辮,忽聞莊子之言,亦猶井蛙之逢海鼇也。
  且夫知不知是非之境,而猶欲觀於莊子之言,是猶使蚊負山,商蛆馳河也,必不勝任矣。
  〔注〕物各有分,不可強相希效#44。
  〔疏〕商距,馬玆也,亦名商炬,亦名且渠。孫龍雖復聰明性識,但是俗知,非真知也。故知未能窮於是非之境,而欲觀察莊子至理之言者,亦何異乎使蚊子、負於丘山,商蛆驅於河海,而力微負重,智小謀大,故鈴不勝任也。
  且夫知不知論極妙之言而自適一時之利者,是非堵井之蛙與?
  〔疏〕孫龍所學,心知狹淺,何能議論莊子窮微極妙之言耶?衹可辯折是非,適一時之名利耳。以斯為道,豈非埳#45井之蛙乎。此結譬也。
  且彼方跳黃泉而登大皇,無南無北,奭然四解,淪於不測;無東無西,始於玄冥,反於大通。
  〔注〕言其無不至也。
  〔疏〕,踚也,亦極也。大皇,天也。玄冥,妙本也。大通,邇也。夫莊子之言,窮理性妙,能仰登昊蒼之上,俯極黃泉之下,四方八極,奭然無礙。此智隱沒,不可測量,始於玄極而其道杳冥,反於域中而大通於物也。
  子乃規規然而求之以察,索之以辯,
  〔注〕夫遊無窮者,非察辯所得。
  是直用管閥天,用錐指地也,不亦小乎。子往矣。
  〔注〕非其任者,去之可也。
  〔疏〕規規,經營之貌也。夫以觀察求道,言辯索真雖復規規用心,而去之遠矣。譬猶以管窺天,詛知天之闊狹。用錐指地,寧測地之淺深。莊子道合二儀,孫龍德同錐管,智力優劣若此之類,既其不知,宜其速去矣。
  且子獨不聞夫壽陵餘子之學行於那鄹與?未得國能,又失其故行矣,直錐匐而歸耳。
  〔注〕以此效彼,兩失之。
  〔疏〕壽陵,燕之邑。鄧鄭,趙之都#46。弱齡未壯,謂之餘子。趙郡之地,其俗能行,故燕國少年,遠來學步。既乖本性,未得趙國之能;拾己效人,更失壽陵之故。是以用手踞地,匍匐而還也。
  今子不去,將忘子之故,失子之業。
  〔疏〕莊子道冠重玄,獨超方外;孫龍雖言辯宏博,而不離域中;故以孫學莊談,終無得理。若使心生企尚,躊躇不歸,鈴當失子之學業,忘子之故步。此合喻也矣。
  公孫龍口怯而不合,舌舉而不下,乃逸而走。
  〔疏〕怯,開也。逸,奔也。前聞莊子之談,以過視聽之表;後見魏牟之說,更超言象之外。內殊外隔,非孫龍所知,故口開而不能合,舌舉與而不能下,是以心神恍惚,形體奔馳者也。
  莊子釣於濮水,楚王使大夫二人往先焉,曰:願以境內累矣。
  〔疏〕濮,水名也,屬東郡,今濮州濮陽縣是也。楚王,楚威王也。莊生心處無為,而寄進綸釣,楚王知莊生賢達,屈為卿輔,是以齋持玉帛,爰發使命,詣於濮水,先迷其意,願以國境之內委託賢人,王事殷繁,不無憂累也。
  莊子持竿不顧,曰:吾聞楚有神龜,死已三千歲矣,王巾筍而藏之廟堂之上。此龜者,寧其死為留骨而貴乎?寧其生而曳尾於塗中乎?
  〔疏〕龜有神異,故劇之而卜,可以決吉凶也。盛之以筒,覆之以巾,藏之廟堂,用占國事,珍貴之也。問:此龜者,寧生全遠害,曳尾泥途之中?豈欲劇骨留名,取貴廟堂之上耶?是以莊生深達斯情,故敖然而不顧之矣。
  二大夫曰:寧生而曳尾塗中。莊子曰:往矣。吾將曳尾塗中。
  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