果非也耶?蓋帝王之跡出於感而應,迫而動,無心於名而人以其名歸之,與夫矜毀譽而要名者異矣。故其應世之事雖與時俱往,而所以為聖者則獨存而常,今不然,何以貴於聖人之治哉?
  楊朱曰:人肖天地之類,懷五常之性,有性之最靈者,人也。人者,爪牙不足以供守,衛肌膚不足以自捍禦,趨走不足以逃利害,無毛羽以禦寒暑,必將資物以為養,性任智而不恃力。故智之所貴,存我為貴;力之所賤,侵物為賤。然身非我有也,既生,不得不全之;物非我有也,既有,不得不去之。身固生之主,物亦養之主。雖全生,身不可有其身;雖不去物,不可有其物。有其物,有其身,是橫私天下之身,橫私天下之物,其唯聖人乎。公天下之身,公天下之物,其唯至人矣。此之謂至至者也。
  解曰:人之生,必將資物以為養性,是乃養生之主、衛生之經、達生之情所不可不為而其為不免矣。蓋身固生之主,故有生必先無離形;物亦養之主,故養形必先之物。物有餘而形不養者有之矣,故雖不去物,不可有其物;形不離而生亡者有之矣,故雖全生,身不可有其身。世之人不知養形,果不足以存生也。橫私天下之身以為我,橫私天下之物以為養,是務夫生之所無以為也。形木必全,而生理滅矣,則世奚足為哉?能棄事遣生而至於形全精復者,其唯聖人乎?聖人猶兆於變化,未能忘我也。若夫至人之不離於真,則公天下之身而身不異物,公天下之物而物無非我。此《莊子□達生》之所謂精而又精,而此之謂至至者歟。
  楊朱曰:生民之不得休息,為四事故:一為壽,二為名,三為位,四為貨。有此四者,畏鬼、畏人、畏威、畏刑,此謂之遁人也。可殺可活,制命在外。不逆命,何羨壽?不矜貴,何羨名?不要勢,何羨位?不貪富,何羨貨?此之謂順民也。天下無對,制命在內。
  解曰:人之始生也,莫不有壽之道焉,得其常性則壽矣。秉彝而好德,則名斯賓之,名立而位至矣,名位立而資財有餘矣。此四事之序也。人之壽固有若彭祖之上及有虞下及五伯者,則人之貪生奚有已哉?至於烈士之殉名,貪夫之殉財,未得則患得,既得則患失,苦心勞形,終身遑遽,豈復須臾之寧哉?四事之於人,每不得而兼之,有一于此,雖終身役役,曾不足以充其欲,況於兼四者之有而徇之,又安能償其無厭之求哉?此生民之所以不得休息也。有此四者,則進將以有求,退將以有避。恐懼於幽,畏鬼貴也。矯情於俗,畏人非也。威不必為我施,恐恐然唯畏其我及也。刑不必為我設,惴惴然唯畏其我犯也。一身之微,無動而不制於物,而在我之真宰喪矣,此之謂遁人。殊不知齊死生之變則壽夭可忘,審知足之富則貨財不足徇,車服不維則刀鋸不加,理亂不聞則黜陟不知,在我者一無所羨,則在物者都無所畏。其寓於天地之間也,獨出獨入,獨往獨來,天下無對,是謂獨有。獨有之人,是之謂至貴。
  故語有之曰:人不婚宦,情欲失半;人不衣食,君臣道息。
  解曰:饑而食,寒而衣,有生者不能免其欲,有欲而不足則争興,君臣之分所由以辯也。民莫不衣食,而不盡婚宦也,婚則人道之患眾矣,宦則羨慕之心起矣。生民之不得休息,其本於此乎?人不婚宦,雖未能都無情欲,愈於凡民遠矣。所謂君臣道息者,是乃君臣皆安,莫知作上作下而無有於親譽也,是以君臣之義不可廢,而其道則可息也。
  周諺曰:田父可坐殺。晨出夜入,自以性之恆;啜菽茹藿,自以味之極。肌肉麤厚,筋節肉卷急,一朝處以柔毛绨幕,薦以粱肉蘭橘,心痟體煩,內熟生病矣。商、魯之君與田父侔地,則亦不盈一時而憊矣。故野人之所安,野人之所美,謂天下無過者。
  解曰:均是人也,為田父而享國君之奉則病矣,為商魯之君而與田父侔地則憊矣。夫捨膏粱而從茹藿,固人情之所難;以茹藿而易膏粱,疑人之所易。而不能易田父之安者,習之移人,不可遽易也。矧夫汩於外物,恬於俗學,而欲俾之易其習而安於至道,宜其未之思者以為遠也。
  昔者宋國有田夫,常衣緼廣,僅以過冬。暨春東作,自曝於日,不知天下之有廣廈隩室、綿纊狐狢。顧謂其妻曰:負日之暄,人莫知者;以獻吾君,將有重賞。里之富室告之曰:昔人有美戎菽,甘泉莖芹萍子者,對鄉豪稱之。鄉豪取而嘗之,蜇於口,慘於腹,眾哂而怨之,其人大慙。子,此類也。
  解曰:衣緼黂廣者不知有廣廈隩室、綿纊狐狢之溫,美戎菽甘泉莖芹萍子者不知有膏粱之美。暖暖姝姝而不知道之衣被萬物,惑於世味而不知道之淡乎無味,亦猶此矣。
  楊朱曰:豐屋、美服、厚味、姣色,有此四者,何求於外?有此而求外者,無厭之性。無厭之性,陰陽之蠹也。
  解曰:豐屋、美服、厚味、姣色,皆分外之物也,苟務此而求之,亦無厭之性也。奚必外此而有求,而後為無厭哉?孟子以目之色、耳之聲、鼻之臭、四肢之安逸為性,列子之教,蘄於順性而逸樂,惡夫矯情以招虛名,故以有此四者而求於外為陰陽之蠹也。且言有此四者,是或為富足,以有此四者為言也。如亦必待於求四者而有之,其為無厭孰大焉?
  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