遊,王執化人之袪,騰而上一者,中天迺止,暨及化人之宮。化人之宮構以金銀,絡以珠玉;出雲雨之上,而不知下之所據,望之若雲屯焉。耳目所觀聽,鼻口所納嘗,皆非人間之有,王實以為清都紫微,釣天,廣樂,帝之所居。王俯而視之,其宮榭若累塊積蘇焉。王自以居數十年不思其國也。
  解曰:方外之與方內,其不相及亦遠矣。穆王,方之內者也;化人,方之外者也。西方主金,金為從革,故化人之來必自西極也。物本非有身,原太虛化人造物之主也,六合所不能拘,五行所不能役,故可以撮乾坤于黍米之中,促劫運于須臾之內,綽綽然猶有餘地,至于入水火,貫金石,反山川,移城邑,變物之形,易人之慮,皆平常閑事爾。穆王在耄荒之中,見物皆有知,身不虛故驚天駭地,而敬之若神,事之若君,惟露寢,引三牲,選女樂,庶幾其歡心焉,而不知化人之所樂者真樂無樂爾,反以為卑陋腥擅,困中顙而不肯一顧焉。王又改築中天之臺於終南之上,其高千仞,選鄭衛之處子以滿之,奏《烝雲》、《六瑩》、《九韶》、《晨露》以樂之,獻玉衣,進玉食,而不知化人者居無居,味無味,色無色,聲無聲,又豈悅夫人間之所悅者乎?化人見王有慇懃恭敬之心,似可教者,然未可頓超最上乘道,試漸引之入於下乘之道,使攬其袪而同遊,上中天之半,及化人之宮,搆以金銀,絡以珠玉,出雲霄之外,上無所攀,下無所據,若雲屯于碧霄而不墜焉。耳目之所觀聽,鼻口之所納嘗,皆非世間之所有。自以為清都紫微,鈞天廣樂,上帝之宮闕,乃復從上俯而視之,却見人間昔日舊宮但累土積薪爾,與蜂房蟻穴何以異哉?乃捨卑穢,趍高潔,不願復還於故都,髣髴數十年矣。嗚呼,穆王亦丹臺之舊侶也,謫降人間,塵俗之氣尚未深染,故能安棲聖境。此雖下乘之所居,豈胎生肉人所能到哉?縱使能到,亦魂警魄喪而必求反歸也。
  化人復謁王同遊,所及之處,仰不見日月,俯不見河海。光影所照,王目眩不能得視;音響所來,王耳亂不能得聽。百骸六臟,悸而不凝,意迷精喪,請化人求還。化人移之,王若磒虛焉。既寤,所坐猶嚮者之處,侍御猶嚮者之人。視其前,則酒未清,肴未昲。王問所從來,左右曰:王默存耳。由此穆王自失者三月而復。更問化人,化人曰:吾與王神游也,形奚動哉?且曩之所居,奚王之宮?曩之所游,奚異王之圃?王閒常,疑蹔亡。變化之極,徐疾之間,可盡模哉?王大悅。不恤國事,不樂臣妾,肆意遠游。命駕八駿之乘,右服,騮而左綠耳,右驂赤驥而左白,主車則造父為御,為右;次車之乘,右服渠黃而左踰輪,左驂盜驪而右山子,柏夭主車,參百為御,奔戎為右。馳驅千里,至于巨蒐氏之國。巨蒐氏乃獻白鵠之血以飲王,具牛馬之湩以洗王之足,及二乘之人。已飲而行,遂宿于崑崙之阿,赤水之陽。別日升于崑崙之丘,以觀黃帝之宮,而封之以詒後世。遂賓于西王母,觴于瑤池之上。西王母為王謠,王和之,其辭哀焉。迺觀日之所入,一日行萬里,王乃歎曰:於乎,予一人不盈于德而諧於樂,後世其追數吾過乎。穆王幾神人哉。能窮當身之樂,猶百年乃祖世以為登假焉。
  解曰:化人之道,千變萬化,不出於一。唯其至一,是以真能證其道者,一超而入無有,漸次以夫學者,其才未可告以聖人之至道也。故假示中天之化,使之睹人間之無有,審世累之可厭,而不思其國矣,乃始示以至道之真境也。仰不見日月,則高不足以擬之;俯不見河海,則深不足以命之。光影所照,目亂而不能得視,則天光內發,可視以神而不可視以目,音響所來,耳亂而不能得聽,則天籟自鳴,可聽以氣而不可聽以耳。由此而視化人之宮,亦猶中天之視其國矣。穆王不足以進此,故解心釋神,意迷精喪,請化人求還也。夫化人復謁王同遊,所及之處則初不離於中天,而見聞之異迺至此者,蓋妙道所在,不離當處,頓超羣有,非特不異於化人之宮爾,其所居,其所游,初不異於王之宮、王之圃也。由是知狂聖之所以異域者,名轉而實不轉,人迷而道不迷,亦若神游而形不動也。嘗謂化人之來於西極也,豈從顯奇出異,務駭於俗哉?蓋將俾斯民同之乎妙道而後已。如穆王能先覺其道,則黃帝華胥之治可幾矣,奚止一身之娛哉?方穆王虛五府以為化人之奉,化人猶不舍然,化人豈真有心於聲色臭味之樂哉?蓋欲其即此而悟世味之無樂也。此而不悟,於是化人與之為神游,顯示幻化,欲其睹化工之隨起隨滅而悟神理之自然也。彼方假示變化,穆王乃實以為清都紫微,鈞天廣樂而樂之,抑又非矣。至於化人復謁王同游,則示以道之真境也,穆王至此非特不能進,請於化人而求還矣,何則?妙道之行,超於形體,豈未得於道,未證其理者所能居其域哉?化人知其終不悟矣,故於其求還也亦不制止之焉。雖然,化人移之,王若隕虛,是亦所以覺之也,而穆王終以不悟。故及其既寤,則自失者三月也。然而由此而復,更問化人,化人語以神遊之理,乃始悟變化之理而大悅也。於是不恤國事而遺物,不樂臣妾而離人,肆意而不守其心,遠遊而不局於近。命駕八駿之乘,馳驅無所不至矣。夫造父三百之倫不世出,八駿之乘非常有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