即如古称大家名家者,轶群之作,不过数十篇,至多不越百篇,外此则多寻常者也。彼其轶群之作,或系一时而就,或系数日锤炼而就,或系他年改窜而就,非拘定一日所作也。人于一日之间,文或不佳,必不可生退怠心,更不可将所作毁弃,迟数月,仍以其题再作,有一篇未是之文,反触其机,即有一佳文出焉。此中妙境,惟亲阅历者,乃能知也。

  (十二)作文上乘工夫

  唐彪曰:人生作文,须有数月发愤功夫,而后文章始得大进。盖平常作文,非不用力,然未用紧迫工夫从心打透,故其获效自浅。必专一致功,连作文一二月,然后心窍开通,灵明焕发,文机增长,自有不可以常理论者。然须倩明人详阅,方知是非,不然又无益也。昔唐荆川、瞿昆湖、熊次候三先生致功如是,而袁坤仪、毛稚黄之屡以此法告人,谅非虚语。余更以释氏结制之理思之,似有水乳之合。盖宗门释子,于结制之日,断绝妄想,专提一话头,不即不离,日夜在心,一二七之后,多有豁然大悟,触处灵通,一了百当者。作文连绵不断,至一二月心不走漏,则灵明焕发,奇功异效,有必然者。然必前此有数月静坐工夫,养此心虚灵湛,然无一毫尘俗系于其心,而后致功,方有益也。故当以前卷文源之理参之,始知其详矣。或曰:此工夫宜择时行之,秋冬为主,须预养精神,服药饵,然后得以致功,无间,不然恐又有精神疲惫致病之虞矣。体弱者幸勿轻试焉。

  (十三)三先生实事

  昔唐荆川于戊子年正月读书,一切纷华杂事,总不撄清,终日想题目,饭对,呼之常不应,阅四月而举业大成矣。瞿昆湖坐五柳堂,终日作文,未及百日,风水流风动,草长花开,恍然见文机发见。是年遂登科,明年及第。熊次侯在西山静坐一年,后连作文百日,文章杰迈,遂在魁于天下。

  (十四)补遗:改窜法

  唐彪曰:文章初脱稿时,弊病多不自觉,过数月后,始能改窜。其故何也?凡人作文,心思一时多不能遍到,过数月后,遗漏之义始能见及,故易改也。又,当其时,执着此意即不能转改他意,异时心意虚平,无所执着,前日所作,有未是处,俱能辨之,所以易改。故欲文之佳者,脱稿时固宜推敲,后此尤不可不修饰润色也。

  卷六

  (一)临文体认工夫

  唐彪曰:凡一题到手,必不可轻易落笔,将通章之书,缓缓背过,细想神理,看其总意何在,分意何在,界限节次何在(大为界限,小为节次),某节虚,某节实,某句虚,某句实,某字虚,某字实。虚者,题语虽多而文宜略;实者,题语虽少而文宜详,此最要诀也。又,题中所有意义,宜详该,不宜遗漏;正意当实阐,馀意可带发;章旨当顾者顾之; 下意可吸者吸之;可反形者,借以反形;可陪讲者,用以陪讲;应补缺者,必须补缺;应推广者,必须推广。思索已遍,然后定一稳当格局,将所有几层意思宜前者布之于前,宜中者布之于中,宜后与末者,布之于后与末,然后举疾书,自然有结构,有剪裁,与他人逐段逐句经营者不同矣。
  唐彪曰:短题贵分,分则意思多,议论亦多,文未有不优者;长题贵合,合则头绪不纷,说理减省,布置整齐,词彩冠冕,文亦易于见长也。

  (二)布格

  唐彪曰:文章全在布置,“格”即布置之体段也。虽正、变、高、下不责骂,然作文之时必须定一格,以为布置之准则,而文乃成片段。虽然,难言之矣。不知题理题窍,临文时必无决断,一心欲为此,一心又欲为彼也。不知种种运用法,即为此而机神不随,为彼而词华不应,于是任笔所之,听到其凑成一格,虽勉旨成篇,终至详略失宜,虚实浅深倒置,题理题窍皆不合也。若能知夫题理、题窍与种种运用法,则一题虽有多格,必能辨其孰变、孰正、孰下、孰高,意欲为此,机亦来随,词亦来应也。夫题之理与窍与法,昔人未肯详言,余今尽发于第四至七卷中,细心体认坚记,当有所得,不患格之不能预定矣。
  唐彪曰:初间定格,至中而变,固亦常事。但既变之后,亦须将反、正、浅、深、照应、关锁再斟酌定,然后为之。若不如此,任笔所之,未有佳者。

  (三)时文有取用、自撰有端

  唐彪曰:作文原不必剿袭,自己做得熟时,词调自然辐辏,笔底滔滔不知从何处得来。是何以故?盖文章者,性之化也。性之精华取不穷而用不竭,第无以引之,则亦无由发现。惟多做而熟者,能通其路而引出之。如草木之性,无不含花,气未至则蓄而不发,时至气感,不期然而花开烂漫矣。
  唐彪曰:人言制艺,宜自经营者十之门,言不妨用于人者,亦十之四。彪细思之,二说皆宜存而不发偏废,一为文章起见,一为功名起见也。凡人应试,风檐(很短的时间内)寸晷(临场应试),刻期七艺(限定时间做好篇文章),自做者劳苦而或有出入,反不如善用者畅停匀,无参差枯竭之病,足以悦主司之目而得功名也。功名既得,则有功业传于后,岂不更胜于文章传后者乎