照自察,一毫瞒他不得,不可不慎也。珍重,珍重!


与吴中淮


  区区暮年来勘得生死一关颇较明白。生死如昼夜,人所不免。四时之序,成功者退,人生天地间,此身同于太虚,一切身外功名得丧何足以动吾一念?一日亦可,百年亦可,做个活泼无依闲道人,方不虚生浪死耳。惟是老师所传非竟一脉未得人承领,日夜疚心。世间不无豪杰,明爽者或失诚实,笃厚者或失颖慧,所以注念于吾执事,尤耿耿不容已。不知近来行持更复何似?知吾丈爱我信我,当不以为缪悠也。


答程方峰


  使至,领世丈手书,反复展玩,审知信道之笃。晚年优游乐道,所见益邃,良用钦企。

  天泉证道大意原是先师立教本旨,随人根器上下,有悟有修。良知是彻上彻下真种子,智虽顿悟,行则渐修。譬如善才在文殊会下得根本知,所谓顿也。在普贤行门参德云五十三善知识,尽差别智,以表所悟之实际,所谓渐也。此学全在悟,悟门不开,无以徵征学。悟不可以言思期必而得。悟有顿渐,修亦有顿渐。著一渐字,固是放宽;着一顿字,亦是期必。放宽便近于忘,期必又近于助。要之,皆任识神作用,有作有止,有任有灭,未离生死窠臼。若真信良知,从一念入微承当,不落拣择商量,一念万年,方是变识为智,方是师门真血脉路。

  世丈谓区区妙悟神契,独先得之。区区实无所得,盖常折肱于此,偶有所徵耳。窃念世丈种种行持只干办此一事,知无别路可走,然尚未脱意根。种种参会养此良知之体,使光洁圆净,能寂能照,触处似无所疑,不为无见,然尚未离见解。若欲度脱生死、会通世出世法,更须百尺竿头进步,从何处着脚,忘意忘见,庶几得之。

  见来教建阁五峰洞中,专事养静,打眠安息,一念惺惺不忘之意,令人有漂然神游之兴。衰年艰于远涉,无由合并,终此究竟一言,殊为耿耿!


与胡鹿崖


  吾兄处谪乡,神思妥贴,足知日用功夫随处得力。但以此望诸众人是为奇特,自吾兄视之,只是家常茶饭,此外功夫,还须有可精处。

  吾人学问不得力,只是一种世情闹热心放不下。下者以功利驰骋,上者以事业挥霍,最上者以道术通融。此等闹热处,譬之尘埃与金石之屑,好丑虽不同,其为明眼之累则一而已。若非彻底惩创,痛将冷落枯淡下来,欲与至道相应,不可得也。至道本淡,淡之一字便是吾人对病之药。才冷淡,便见本色;才闹热,便落世情。此中非见解所能凑泊,非气魄所能支持。自痛自痒,惟自知自力而已。

  某于吾兄有同心之爱,敢以所病而药者就正于兄,彼此不惮服食,得为天地间少病男子,亦千古一快也。


与周洞岩


  士友自闽中来,多传相念之情,可谓迹远而心迩矣。

  贵省自南野先生捐谢后,东廓、双江、明水诸丈先后相继而逝,同心日就萧索。念庵兄去秋一病几危,今虽平复,右手尚苦挥洒,且闭关不成,诸友聚会之兴益孤,思之怃然兴怀。所望吾兄益务征迈,时时从真性流行,不阏不纵,虽当兵革纷驰之中,不忘饮水曲肱之乐,一毫不为幻境所夺。明道所谓万变在人,了无一事,须亲身勘过,乃见大豪杰作用。若只拣好题目做,抹杀过时光,甚非所望于同心也。


与徐龙寰


  来教与从事于寡过,知虚受求益之怀。过者,圣贤所不免,但辨有心无心,从一念取证。阳明先师提出良知两字,是希圣希贤真根子,有无之间,其机甚明,瞒他些子不得。吾人今日之学未能光显于世,虽是致知功夫未切,亦是格物未有归着。物是见在感应之实事,既有民社之职,种种簿书期会便是感应之物,于此磨得心平气和、不急不缓,以直而动,才过即觉,才觉即化,便是格了簿书期会之物,一切酬酢逆顺好丑莫不皆然。非必习静与读书然后为学也。


与鲁书堂


  执事宰剧邑、抚疲民,一切经纶注措,足以孚众情而当上意,足占干局之良矣。顾吾人一生惟有此学,无论闲忙顺逆,皆是圆明一窍中流出,日应万变而不穷。苟此中不得机窍,只在境上随缘抹过,忙时便躁,闲时便昏,顺则恣情,逆则拂意,了无自得之处。然自得在于深造,而其要莫先于淡。世情淡得下,则不从躯壳上起念,欲障渐除,真机自然透露,人我两忘,好恶不作,平怀顺应,坦坦荡荡,无入而不自得矣。此古人平天下之大道,不可以袭取而伪为者也。向与执事别时,曾谈其梗概,见执事怃然若有所契于中,故为申告之,亦一体相成之意,不容自已也。


与萧全吾


  贡受轩云执事在白鹿时,向道之志甚切,所见亦邃,询问居官作用,能盎然出之,不失初念否?予以为洁己爱民,更无可訾,若讲学风声未见鼓动,岂意兴少减于白鹿时耶?承执事道谊相信,故以相闻,幸密察之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