与张含宇


  传闻有淮上理刑之差,果然得便迎养,亦一乐也。

  向因吾契曾拈夜气之说,略谈其概,不知更有理会否?吾契得于家学,此生知无别路可走,但领会处非可从意气凑泊、格套循守,须从一念入微处体究。千寻之木,始于萌蘖,放海之势,兆于涓流,外此别有凑泊循守,皆义袭之学,非师门致知宗旨也。

  闲中可扫密室,焚香静坐。程门以此为善学,盖缘平时此心做主不定,未免向外驰散,未免藉此以为收摄。时时求慊于心,方是集义所生,方是达本穷源。信心渐深,功行渐熟,遇境不动,微动即觉,不为所碍,方见有所得力处。久久惯习,触处逢源,方见无可用力处,此勿助勿忘火候也。

  区区年来行持亦不出此,望吾契服膺弗怠,用终大业,方为有光家学耳。


与殷秋溟


  吾人之学原是与物同体,成己所以成物。成己谓之仁,成物谓之智,合内外之道,性之德也。若自谓成己而不能成物,纵极护惜躯壳子,只成自了汉,是谓小成之法,非君子所贵也。闻近处毁誉之冲,能平怀视之、一毫不动念否?乃是上天以此检验吾人定力,才被勘脱,便是功行有渗漏处。所谓即此是学,非徒挨徘谴适而已也

  今既当作人之任,秉持教铎,与世界痛痒原是相关,旧尚有爱惜精神之念,既已勘破,更当有转身处。观光馆自甘泉公、东廓、松溪、南野三兄登坛说法之后,法堂前已草深一丈。吾人主持世界、继续光显,正在今日,望吾兄舍身为道,与世推移,以万物各正为己分事,以一物不得为己责,一毫不以毁誉利害搀次其间,方不负大丈夫出世一番行径。然吾所谓舍身,非是将精神泼撒,陪奉世界,须从一念入微取证。一念灵明,常感常寂,即是成己。以此觉人,教学相长,即是成物。此是直心以动,性体自然作用,所谓既以与人己愈有。

  区区晚年受用,盖尝折肱而有得者,才涉安排,便落意态,才泥见解,便着情识,非易简直截之宗也。因吾弟相信之至,略露端倪,不然,人将以为妄矣!

  古有任生死、超生死者。死生只在眼前,眼前毁誉利害,有一毫动念、一不来处,便是生死一不来样子。只此一条路,更无躲闪处。平时澄静,临行自然无散乱。平时散乱,临行安得有澄静?孔门所谓“未知生,焉知死”,已一句道尽。是谓范围曲成、通乎昼夜之道而知,躯壳非所论也。若夫超生死一关,生知来处,死知去处,宇宙在手,延促自由,出三界、外五行,非缘数所能拘限,与太虚同体,亦与太虚同寿,非思想言说所能凑泊,惟在默契而已。

  成己成物,原非两事,养德养身,原无二学,乃是千圣相传秘藏。此生与吾弟性命相期,潜见虽殊,此志未尝不相应也。珍重,珍重!


答殷秋溟


  去冬闻主教成均,铎音益广。昔甘泉公、东廓丈皆任此事。甘泉歌诗讲礼,东廓分朋习射,虽未臻实际,士类多所兴起。譬之黄钟大吕鼓动于群梦之中,一时风声所感,固作人分内事也。

  吾契虚明镇定,以身为教,气象更当不同。但念吾契素有喜静厌动之病,近虽觉破,终有此意思在。人既为此一大事因缘出世一番,岂忍为自了汉?一体同善之心自不容已。凡与圣只在一念转移之间,似手反复,如人醉醒,迷之则成凡,悟之则证圣。迷亦是心,悟亦是心,但时节因缘有异耳。此件事不论潜见出处,只看主脑何如。诲人倦时,即学有厌处,相长之义也。千万自爱!


与林介山


  昨承手教,知日来道履之概,良用慰浣。

  吾兄心事,弟辈所素信,固不待白而后知。但致知工夫无有尽藏,时时只知自反,时时见得有过可改,一毫不起怨尤之心,方是格物实受用处。痴人龌龊诽谤,如含血喷空,固自污染不上。中间客气童心任情作恶,病痛能保其必无否?此便所兄所当速改,不待终日者也。且兄处此多难,能自谴释,比之戚戚沉溺苦海者,奚啻什伯?若只从清虚意见上抹过,便信以为无累,与圣贤反己改过实作用,却恐未得相应也。古人云:天下何事最苦?眼前不明大事最苦。吾兄当此一番境界,若果能真证实悟,了得此一着大事,将无入而不自得矣!官之有无、名之得丧,何异风之过耳,尚足以动念哉?


与吴中淮


  昨寓径桐川,见执事款留恳肃,虚怀乐受。数日交承,显参默证,可谓倾倒玉瓶矣。

  此件事非是意兴所能做得,必须立定脚跟,绵密保任,久久行持,自然有透露处,自然有超脱处,非可勉强袭取而致也。政与学原非两事,大学之道在明明德,而其功正在亲民上用。亲者,万物一体之谓,其几不出于好恶两端。民好好之,民恶恶之,不是因人有所加减。盖我之好恶得其正,自然合于公心。同民心而出治道,所谓絜矩也。若有所作为焉则僻,未免拂众从欲,便非一体之学。其几只在一念发动处自