毫放不下,便是临时放不下样子。生之有死,如昼之有夜,知昼则只夜,非有二也。于此参得透,方为尽性,方为立命,方是入圣血脉路。若不从一念微处彻底判决,未免求助于外,以为贲饰,虽使勋业格天、誉望盖世,拣尽世间好题目,转眼尽成空华,与本来性命未有分毫交涉处也。

  不肖中夜默坐,反观眼前有动心处、有放不下处,便是修行无力,便是死生关头打叠不了勾当。常以此自盟于心,颇有深省。幸公加意,勿忽交修之望也。


答刘凝斋

  拜公珍教,深领虚怀乐善之诚也。起知于意见,凑泊于声闻,自是吾人通病,非敢责谕于公。但谓不肖守师门之学以易天下,故推尊而发明之,岂可变也?自谓不妨舍是而直学孔孟。如此分疏从何处来?非不肖所敢闻也。良知不学不虑,寂照含虚,无二无杂,如空谷之答响、明镜之鉴形。响有高下,形有妍媸,而谷与镜未尝不寂然也。正是推明孔孟相传之绝学,公谓舍是而别有学,则是于虚空中忽起分别之相,正是意见声闻心魔作祟。道,天下之公道;学,天下之公学。百姓日用同于圣人成能,原无门户可守。见在不了,冀辨于百世之下,尤非不肖所敢知也。岂言所其所不能行以欺人欺天者哉?但毫厘千里,其辨甚微。认贼为子,甘心委任,自家宝藏,尽被盗泄而不自觉,未可知也。

  不肖与公此志相应,若少避忌依违,是负公之心知。如果不肖执见未忘,而公更有妙悟,亦望以牖我,自当速改,以终善道,不敢有所吝也。


与刘凝斋


  承公手教真切,深感道谊相信之怀!

  不肖与公,此生以性命相期,不欲谀言往复。公于此事,已信过八九分,但一念入微处尚欠稔实,一切应感尚涉拟议拣择,未见有泰定收功之期。此事非难非易,非起心管带,亦非灰心忘怀。固不可舍秽而取净,亦不可逐妄而迷真。酬酢变化自有天则,毁誉逆顺之来,能如风之过树,一不动心否?梦之与觉能一如否?六根互用,无摄无散,不落动静二见否?直饶透过诸关,犹是色身边事,与本来面目尚隔一尘,不出五阴区宇。

  此是究竟语,幸密参之!


答刘凝斋


  伏读来教,奖许太过,鄙人不敢当!而惓惓任道之心溢于言外,又不觉油然心领也。

  教义谕“处山中十年,自信有所得,及出而授之政,反致招尤速谤,因归于此学之无益”云云,生窃以为不然!夫吾人以经世为学,乃一体不容已之本心,非徒独善其身、作自了汉。经纶之学原于立本,与天地同其化育,一毫无所倚,其机不外于一念之微。此学脉也。古人之学,不求声名,不较胜负,不恃才智,不矜功能。此四者,念中一有所着,皆倚也。公自信自考以为何如?

  师门良知之旨,千古绝学,本心之灵性是神解,不同妄识,托境仗缘而知。譬之明镜之照物,妍媸黑白,一照而皆真,所谓知也。妍媸黑白,照中分别影事,所谓识也。若执妍媸黑白以为镜体,则灵知反为所蔽矣!此古今学术毫厘之辨也,幸密察之!

  止谤自修,古有明训。凡有谤之来,莫非吾人动忍增益之地,若以为无益于学,所学又何事耶?公天性沉毅,不能以颜色徇人,一切酬酢,执心太过,不能以圆机应之。此虽所学未得融化,然平生自信得力处亦在于此。今得暂归山中,益精此学,抵于圆融,则如公所云“天若使我有此知,则是行亦不为无所得”,非虚语也。


答刘凝斋


  来教云“无惺睡,无嚣寂,无昼夜,无存无亡,无受无不受,不暇辨儒老释之异同,皆究竟语”,其自信如是,可谓超悟矣!更复何言?不肖尚以为未离见解,得无有逆于心乎?

  夫悟与见虚实不同,毫厘千里。有真修然后有实悟,一念明定,觌体承当,方是寂然本体,会通以行典礼,方是一了百当。才涉见解,便落揣摩,非实际也。学然后知不足。未得谓得,未证谓证,昔人所戒。了证之悟,存乎自得。有所了者,尚未离四相,岂易易言哉?


与王敬所


  违教忽忽许时!比因都峰病归天台,岁寒之盟竟成虚旷。

  向者来书提掇二氏宗要,已是搔着痒处。密窥微旨,尚涉意说。迩来山居,静业更复何如?先师云:“杀人须咽喉下刀。”今日之事,只须寸铁伤人。终日舞弄兵刀,有何了期?

  顷间领手教,知念念求友耿切之怀。“此学炯然在前,百无等待,而惟良知乃的共跻玄路”,旨哉言也!伏读年谱序稿,发明“从心所欲不逾矩”之义,于良知宗旨更有所证。“矩是心之则,忘体忘物,独用全真”,是极则话头。其谓“不逾矩由不惑出”,窃意不逾矩由知天命,天命则无横心之欲,耳顺,忘矣!似觉较切也,何如,何如?


答王敬所


  首夏领吾兄山中手教,中夜■(外“囗”内“力”)地一声,不知此身在何处。挥顿阐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