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步领会。不识不知,良知之体本来如是,非可以深浅高卑抑扬而论也。不达此一关,终落见解分疏,终未归一。在定宇亦未脱此窠臼。山堂夜话、明镜之喻已是太煞分明,譬诸日月之往来,自然往来即是无往无来。若谓有个无往无来之体,则日月有停轮,非往来生明之旨矣!若此义明,则公所示种种分解引证又为剩语,可无辩矣!

  公见教谓不肖“欲人破除毁誉第可与高明好修者道,令其逼真入微,不审其志而猥以为训,则非所宜,然近来学问,惟是辨志一著”,皆恳切为人语,不敢不领悉。

  读尊翁事略,知发祥有自,隐行如此,令人倾慕。徐当处略作小传,以发潜德之光,以尽通家情分也。


与冯纬川(共两篇)


  与冯纬川

  别来忽逾岁,道谊之思,彼此所同。日与敬吾、湛泉、栢庵诸兄相处,更当有入微用力处。此件事须耐心从萌芽处养起,才从气魄上凑泊、知识上解会,皆是采枝摘叶功夫,虽使功业盖世,根脚不稳,终成堕落。先师尝云:“人在功名路上,如马行淖泥中,脚起脚踏,须有超逸之足,始能绝尘而奔。”得意场中,能长人意气,亦能消灭人善根,千万珍重!

  与冯纬川

  令侄至,领手教,知自反深切,所见卓然。其论慈湖“不起意”之说,若有取于鄙见,且以相师之喻为有补于慈湖未尽之旨,可谓虚受哉!

  来教“不起意者,正以致其不学不虑之良知,不起非灭也。千思万虑,莫非天则之流行,动以天也。此正是变化云为,生生化化之机。而谓之寂灭死硬物也,岂足以知杨子乎?”此千古入圣之秘藏,兄可谓得其髓矣!

  来教谓区区以正心为先天之学,诚意为后天之学,若过于分疏,非敢然也。人之根器,原有两种。意即心之流行,心即意之主宰,何尝分得?但从心上立根,无善无恶之心即是无善无恶之意,先天统后天,上根之器也。若从意之立根,不免有善恶两端之决择,而心亦不能无杂,是后天复先天,中根以下之器也。区区先后合一之宗,正是不可分之本旨。兄之所言是也,不得已而有分者,乃为两种根器而发,亦权法也。

  近溪会语发明《中庸》未发之旨,自是近溪所见,未免过于分疏。其云“解离尘俗,觉得澄湛安闲,不为好恶驰逐。却将此体涵泳夷犹,率为准则依处”,此非但认虚见为实际,纵使实见,亦只成二乘沉空守寂之学,才遇些子差别景界,便经纶宰割不下。曾谓吾儒经世之实学而可作如此见解耶?先师谓“未发在已发之中,已发在未发之中”,不论有事无事,知识一个致良知工夫,统括无遗。物是良知感应之实事,良知即是心之本体、未发之中也。明道云“动亦定,静亦定”,动静者,所遇之时,定即良知之体也。近溪所见,还从禅宗来,吾儒致知格物之旨尚未莹彻。尘俗即事,好恶即物,原无可离。若此体涵泳夷犹,率为准则,未免二见。居尘出尘,即好恶而无所作,方是吾儒合一之指决。

  吾兄所呈“庵中独坐了了光景,只是气机偶息,与《中庸》立本之旨不同。谓从静景息尘寻个端倪则可,谓一部《中庸》全在此则不可”,兄之所言是也。前后味兄见教,于先师良知之旨可谓笃信,然尚未免依通解悟,若是彻悟,只寸铁伤人,更无许多刀兵可美也。白沙静中端倪之见,乃是尧夫一派,与先师致知格物之旨,微有不同。此非副墨所能尽,何时与兄山堂对晤,究竟此言也?


答吴悟斋


  首秋领兄镇江发来书,亹亹数百余言,辞严意垦,惟恐吾人缁于习染,陷身于有过,重为此学之羞。世之疵诟此学者,不特暴弃之徒指为口实,虽贤智同讲者亦且病之。真如洊雷警耳,令人修省之不暇!非兄直谅谊深笃于一体之爱,能如是乎?佩服,佩服!

  细绎来教所论致知格物之旨,尚有可商证处。此古今学术同异之辨,苟徒誉言相酬以示无迕,似反以薄待兄,非棰挞相期、一体之初心也。敢举崖略以请。

  来教云:“园中对晤信宿,多所悦服。其略抵牾,不在本体上,正在行持保任上。千载学脉,原自昭朗,学者不自昭朗耳。”意谓先师提点良知,令人言下直见本体,若无难者,学者只缘在格物上看得太轻,忽于行持保任工夫,使人不信其行,并不信其言。不若一等高明操励之人,犹足以立此身于无过之地。是则然矣!乃不肖所欲汲汲求正之意,却正在本体上,是非忽于行持保任也。真见本体之贞明,则行持保任自不容已,不复为习染之所移。譬之饮食养生,真知五谷之正味,则蒸溲渍糁自不容已,不复为杂物之所汩。凡溺于习染者,不知贞明者也;淆于杂物者,不知正味者也。孟氏云:“是集义所生者,非义袭而取之也。”集义只是致良知。良知不假学虑,生天生地生万物不容自已之生机。致良知是求慊于心,欲其自得也。苟不得其机,虽日从事于行持保任,勉强操励,自信以为无过,行而不著,习而不察,到底只成义袭之学。豪杰而不至于圣贤者以此,古今学术同异毫厘之辨也!<