佛氏普度众生,至舍身命不惜,儒者以为自私自利,恐亦是扶教护法之言。”

  溴化银:“佛氏行无缘慈,虽度尽众生,同归寂灭,与世界冷无交涉。吾儒与物同体,和畅欣合,盖人心不容已之生机,无可离处,故曰‘吾非斯人之徒与而谁与’。裁成辅相,天地之心、生民之命所赖以立也。”

  两峰孟子问大丹之要,先生曰:“此事全是无中生有,一毫渣滓之物用不着。譬之蜣螂转丸,丸中空处一点虚白乃是蜣螂精神会聚所成,但假粪丸为之地耳,虚白成形而蜣螂化去,心死神活,所谓脱胎也。此是无中生有之玄机,先天心法也,养生家不达机窍,只去后天渣滓上造化,可为愚矣。”

  或问先生云:“佛老之学有体无用,申韩之学有用而无体,圣人之学体用兼全,何如?”

  先生曰:“此说似是而非。佛老自有佛老之体用,申韩自有申韩之体用,圣人自有圣人之体用,天下未有无用之体、无体之用,故曰‘体用一原’。”


南游会纪(二)


  或问:“白沙教人静中养出端倪,何如?”

  先生曰:“端即善端之端,倪即天倪之倪,人人所自有,非静养则不可见,宇泰定而天光发,此端倪即所谓把柄,方可循守,不然,未免茫荡无归,不如直指良知真头面,尤见端的。无动无静,无时不得其养,一点灵明照彻上下,不至使人认光景意象作活计也。”

  虬峰谢子曰:“寻常闲思杂虑往来憧憧,还须禁绝否?”

  先生曰:“‘心之官则思’,思原是心之职,良知是心之本体,潜天而天,潜地而地,根柢造化,贯串人物,周流不动,出入无时,如何禁绝得?他只是提醒良知真宰澄莹中立,譬之主人在堂,豪奴悍婢自不敢肆,闲思杂虑从何处得来?”

  或问:“‘行不著,习不察’,旧说著是知其所当然,察是识其所以然,何如?”

  先生曰:“此后世之学,专在知识上求了。著是中庸形著之著,察是中庸察乎天地之察,乃身心真实受用,终身由之,不知其道,即百姓日用而不知也。若只在知识寻求,于身心有何交涉?”

  或问:“学者用功,病于拘检,不能洒乐,才少纵逸,又病于不严肃,如何则可?”

  先生曰:“不严肃则道不凝,不洒乐则机不活。致良知工夫不拘不纵,自有天则,自无二者之病,非意象所能加减,所谓并行不相悖也。”

  友人述上蔡讲一不《论语》证以师冕一章请问,先生曰:“一部《论语》为未悟者说,所谓相师之道也,故曰及阶及席、某在斯、某在斯,一一指向他说。若为明眼人说,即成剩语非立教之旨矣。”

  先生曰:“千圣同堂而坐,其议论作为必不能尽同,若其立命安身之处,则不容毫发差者。只如武王不葬而兴师,夷齐叩马而谏,二者若水火之不相入,然同谓之圣,何也?使武王有一毫为利之心,不出于救生民,夷齐有一毫好名之心,不出于明大义,则是乱臣浅夫之尤者也。此可以为观人之法。”

  或曰:“人议阳明之学亦从葱岭借路过来,是否?”

  先生曰:“非也,非惟吾儒不借禅家之路,禅家亦不借禅家之路。昔香岩童子问溈山西来意,溈山曰:‘我说是我的,不干汝事。’终不加答。后因击竹证悟,始礼谢禅师。当时若与说破,岂有今日?故曰:‘丈夫自有冲天志,不向如来行处行。’岂惟吾儒不借禅家之路?今日良知之说,人孰不闻,却须自悟,始为自得。自得者,得自本心,非得之言也。圣人先得我心之同然,印证而已。若从言句承领,门外之宝,终非自己家珍。人心本虚寂,原是入圣真路头。虚寂之旨,羲黄姬孔,相传之学脉,儒得之以为儒,禅得之以为禅,固非有所借而慕,亦非有所托而逃也。若夫儒释公私之辨,悟者当自得之,非意识所能分疏也。”


南游会纪(三)


  先生谓孟子曰:“自先师拈出良知教旨,学者皆知此事本来具足,无待外求。譬诸木中有火,矿中有金,无待于外烁也。然而火藏于木,非钻研则不出;金伏于矿,非锻炼则不精。良知之蔽于染习,犹夫金与火也。卑者溺于嗜欲,高者牿于意见,渐渍沦浃,无始以来之妄缘,非苟然而已。夫钻研有窍,锻炼有机,不握其机、不入其窍,漫然以从事,虽使析木为尘、碎矿为粉,转展烦劳,只益虚妄,欲觅金火之兆徵,不可得也。寂照虚明,本有天然之机窍,动于意欲,始昏始蔽。消意谴欲,存乎一念之微,得于罔象,非可以智索而形求也。苟徒恃见在为具足,不加钻研之力,知所用力矣,不达天然之义,皆非所以为善学也。”

  先生曰:“天地生物之心,以其全付之于人,而知也者,人心之觉而为灵者也。从古以来生天生地、生人生物,皆此一灵而已。孟子于其中指出良知,直是平铺应感,而非思虑之所及也。良知不外思虑,而思虑却能障蔽良知,故孟子尤指其不虑者而后谓之良。见孺子入井而怵惕,良知也;而纳交