之所谓富贵,今之功名;若今之所谓富贵,狗偷鼠窃,竞竞刀钻之利,比于乞墦穿窬,有仪秦所耻而不屑为者。其视一怒安居之气象何如也?吾子看得功名题目太浅,所以如此自信。若观其深,必如百里奚之不入爵禄于心、王曾之不事温饱始足以当功名。达如伊傅、穷如孔孟,立本知化,经纶而无所倚,始足以当道德也。”

  张子举“继实乃祖请佃佛寺、废基为宅,已安居三十年矣。继实谋于家庭,仍复为寺,亲友相劝改为义学,继实以为非起因本意,执而不从”――“何如?”

  先生曰:“虽若尚有所泥,然而异于世之逐逐贪求者不啻倍蓰,可以为难矣。”

  子充曰:“先生扁堂曰‘凝道’,敢请所扁之义?”

  先生曰:“‘凝’是‘凝翕’之意,乃学问大基本。‘君子不重则学不固’,‘固’即凝翕之谓也。天地之道,阴阳而已矣,不专一则不能直遂,不翕聚则不能发散,易简所以配至德也。日月者,阴阳之聚也,其行有常度,故能得天而久照,君子以此洗心退藏于密。吾人精神易于发泄,气象易于浮动,只是不密,密即所谓凝也。故曰‘夙夜基命宥密’,孔之默、颜之愚、明道之端坐,皆此义也。凝非灰心枯坐之谓,仁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,人为天地之心,万物之宰。发育峻极,孰主张是?生生之易也。譬之心之于身,耳目肢体、疴痒呼吸,皆灵气之所管摄,而心则灵气之聚寄藏而发生者也。经礼三百、曲礼三千,无一事而非仁,则亦无一事而非学也。专以翕所以为凝也,是谓广生大生。凝者经纶之本、化育之机也,故曰:‘苟不至德,至道不凝焉。’”


天柱山房会语(与张阳和、周继实、裘子充问答)(二)


  张子谓:“世之学者平时不知所养,躁心浮念未易收摄,须从静坐入路。明道见人静坐便叹其善学,象山见门人槐堂习静,知其天理显矣。”

  先生曰:“今人都说静坐,其实静坐行持甚难,非昏沉则散乱,念有所着即落方所,若无所着即成顽空。此中须有机窍,不执不荡,从无中生有,有而不滞,无而不空,如玄珠罔象,方是天然消息。”

  子充谓:“沛时常习静,正坐此二病作祟。昔人谓不敢问至道,愿闻卫生之经。”

  先生曰:“人之有息,刚柔相摩,乾坤阖辟之象也。子欲静坐,且从调息起手。调息与数息不同:数息有意,调息无意。绵绵密密,若存若亡,息之出入,心亦随之。息调则神自返,神返则息自定,心息相依,水火自交,谓之息息归根,入道之初机也。然非致知之外另有此一段功夫,只于静中指出机窍,令可行持。此机窍非脏腑身心见成所有之物,亦非外此别有他求。栖心无寄,自然玄会,慌惚之中,可以默识。要之,无中生有一言尽之。愚昧得之,可以立跻圣地,非止卫生之经,圣道亦不外此。”

  继实与子充:“念先生景属榆暮,应酬颇繁,精神未免过用。”

  张子曰:“先生见道透彻,善识人病,每闻指授,令人跃然。高年步履视瞻,少壮者所不能及。是岂可以强为?随时应用,见其随时收摄,造次忙冗中,愈见其镇定安和,喜怒未尝形于色。吾党且学他得力处。”

  子充以告,先生曰:“二子虑予之深,阳和信予之过。予禀受素薄,幼年罹孱弱之疾,几不能起,闻学以来,渐知摄养精神,亦觉渐复渐充。五六十以后,亦觉不减壮时。先正以忘生殉欲为深耻,大抵得于寡欲养心之助,非有异术以佐之也。但平时为世界心切,爱人一念,若根于性,未免牵爱留情,时有托大过用之病。先师有云:‘道德言动威仪,以收敛为主,发散是不得已。’若强于就喧而不知节,习于多事而不知省,未免伤于所恃,毕竟非凝翕之道。自今以后会须趁此日力,自惩自爱,随时节省,无负诸君惠我之德。所谓修身以报知己,非有所饰也。”

  先生会宿山窝,子充见先生酣睡呼吸无声,喜曰:“精神保合,血气安和,此寿徵也。”

  先生曰:“未足为贵,此直后天安乐法耳。世人终日营扰,精神困惫,夜间靠此一睡始够一日之用,一点灵光,尽为后天浊气所掩,是谓阳陷于阴,坎之象也。至人有息无睡。谓之息者,耳无闻,目无见,四体无动,心无所虑,如种火相似。先天元神元气停育相抱,真意绵绵,开阖自然,与虚空同体。与虚空同体,自与虚空同寿,始为寿徵也。孟轲氏指出日夜所息,示人以用力之方,平旦清明之气不使为旦昼所牿亡,盖几之矣。若夫生死一事,更须有说。有任生死者,有超生死者。易曰:‘原始反终,故知生死之说。’生死如昼夜,知昼则知夜。故曰:‘未知生焉知死。’平时一切毁誉得丧诸境,才有二念,便是生死之根。毁誉得丧能一,则生死一矣。苟从躯壳起念,执吝生死,务求长生,固佛氏之所呵也。列子云:‘五情苦乐,古犹今也;四体安危,古犹今也。百年犹厌其多,况久生乎?’应缘而生,是为原始,缘尽而死,是为反终。一日亦可,百年亦可。忘机委顺,我无容心焉。任之而已矣。至于超生死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