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矣,然人见食则知食,见色则知好,有痛痒则知拊摩,皆出天性,不可不谓良知也。若即是为良知,与食色性也、生之谓性何异?若曰别是一知,与良知不同,是二知也。人无二心,则宜无二知,敢请所以?

  人生而静,天命之性也,性无不善,故知无不良。感物而动,动即为欲,非生理之本然矣。见食知食,见色知好,可谓之知,不得谓之良知。良知自有天则,随时酌损,不可得而过也。孟子云:口之于味,目之于色,性也,然有命焉。立命正所以尽性,故曰天命之谓性。若徒知食色为生之性,而不知性之出于天,将流于欲而无节,君子不谓之性也。此章正是辟告子之断案。告子自谓性无善无不善,故以湍水为喻,可以决之东西而流,若知性之本善,一念灵明,自见天则,如水之就下,不可决之而流也。知一也,不动于欲,则为天性之知,动于欲,则非良矣。告子之学,亦是圣门别派,但非见性之学,所以有不得于言、不得于心之时。若知致良知功夫,性无内外,良知亦彻内外,心即是寂然之体,意即是感通之用,常寂常感,常感常寂,更无有不得时也。告子一生留心性学,要学圣人,故孟子七篇,惟与告子论学最精,以为冥然无觉、悍然不顾,不惟不知圣学,亦不知告子甚矣!


答中淮吴子问(二)


  问:继善成性,《易》言之,后世之论性纷纷矣,岂非见下愚不移者多而言然耶?见孺子而恻隐,见委壑而有泚,则性善之说,不辨自明,而阳明先生又谓无善无恶者性,此与性无善无不善何异?岂以才言善便有不善,未免滞于一偏,故混言为是?而孟子先生之说亦有所不得已而姑为救弊之言耶?若是,则无善无恶者性与无善无不善辞同而意实殊也,然否?

  孟子道性善,本于大易继善成性之言,人性本善,非专为下愚立法。先师无善无恶之旨,善与恶对,性本无恶,善亦不可得而名,无善无恶是为至善,非虑其滞于一偏而混言之也。孟子论性,莫详于公都子之问,世之言性者纷纷不同,性无善无不善,似指本体而言,可以为善、为不善,似指作用而言,有性善,有性不善,似指流末而言。斯三者,各因其所指而立言,不为无所见,但执见不忘,如群盲摸象,各得一端,不能观其会通,同于日用之不知。故君子之道鲜矣。孔子性相近,习相远,上智下愚不移三言,又孟轲氏论性之本也,至于直指本原,征于蒸民之诗、孔子说诗之义,断然指为性善,说者谓发前圣所未发,亦非姑为救弊之言也。而诸子之议乃谓性本无善无不善,既可以言善,亦可以言恶,有善有恶,亦可以言善恶混,而性善之论若有时而穷,大都认情为性,不得孟子立言之本旨。先师性无善无恶之说,正所以破诸子之执见,而归于大同,不得已之苦心也。


答中淮吴子问(三)


  问:先儒谓静固静也,动亦静也。吾人日用,百为万感、纷纷扰扰,此心未免逐物,安得常静?岂非大公顺应、不与己私,虽纷纷扰扰而心固未尝劳与?此圣人地位也。初学下手,宜何如为功?

  静者心之本体。濂溪主静,以无欲为要。一者无欲也,无欲则静虚动直,主静之静,实兼动静之义。动静,所欲之时也。人心未免逐物,以其有欲也。无欲,则虽万感纷扰而未尝动也;从欲,则一念枯寂而未尝静也。大公顺应非是见成享用圣人地位,正是初学下手处。以其自私,须学个大公,用智,须学个顺应。濂溪传诸明道则为定性。性无内外、无将迎,所谓动亦定、静亦定,此千圣学脉也。

  问:王道若精金美玉,才有苟且欲速之念便属伯境。今之仕者,文檄旁午,日不足,继之夜,岂无苟且欲速之念?是伯功矣!一一熟思缓处,则积案盈几,务益壅焉。古人鸣琴而治,其道何居?又有日昃不食、握发吐哺者,又何焦劳匪懈也!岂古人之以有所未尽?亦为政者所必尔乎?愿先生教我。

  精金美玉喻为王道,苟且欲速等为霸功,亦概言之耳,未究其义。天之行度,一日一周天,急不得些子,缓不得些子。人心如天枢之运,急便是过,缓便是不及。苟且欲速,急之病也;因循怠废,缓之言也。不急不缓、密符天度,是为王道,反之则为霸术。王霸之辨,存乎心之诚伪而已。诚则无事,伪则多事;诚则心逸而日休,伪则心劳而日拙。时非上古,今之为政者处于多事之冲,文檄往来、簿书之盈积,势有所不免。苟能以诚心出之,不为毁誉利害所动,随其才之所能、力之所及,权其缓急,渐次料理,志日崇而业日广,体常舒而事益办,盘错万端,迎刃而解。此正格物日可见之行,所谓即此是学。苟徒以伪心乘之,施为无渐,缓急失宜,眩于毁誉,惕于利害,谋其力之所不及,强其才之所不能,虑杂而几愈丛,谋疏而务愈繁,日不足,继之夜,亦徒劳耳。故为政者以立诚为主,才以济之。诚与才合,法天之行。无事于心,若风之被物;无心于事,若日之行空。虽终日鸣琴而治逸,而不知其为逸。虽日昃不遑暇食,而不知其为劳也。


书累语简端录(一)


  吾友石居陆子