其有一行一节之奇,足以为劝,亦录而存之,不以为琐。监版旧有纪事本末,盖纂《资治通鉴》而成者,皆以事系人,且止于汉唐,而未及宋元。是编则尽取全史,旁及诸家百代稗官野乘,有断有续,界抹点窜,类以相附,皆以事系人。噫,可谓全矣!经二十余禩,凡七易稿而始成编。初名《史大纪》,更名《史纂左编》。上下二千余年,世运之兴衰,人才之淑慝,民命之休戚,地形之险易利害,不烦探索,历历如指诸掌。其用心亦良苦哉!

  嗟乎,书契之不能还于结绳!书契文繁而不能还于简也,时之趋也。荆川子是编,盖求其简而不可得,而意则远矣。其第六稿好事者尝欲以数千金购而弗与,荆川子特挈以授予洎念庵子,各藏其半,以见平生交谊,且识苦心。手墨宛然,何可忘也。第七稿则荆川子所家藏,今督抚梅林公购梓以传于世者也。

  予与荆川子久处山中,是编每从商订,得其笔削去取之故,间亦有一得之助焉。故每类诠系数语,发以见例,用存扬榷。而王子世新、左子升甫博雅好古,荆川子入室同志友也。梅林公开馆延致,委以校仇之役。中间有讹舛与披窜未竟而文不相属者,二子悉从厘正,始复为完史云。世之有志于治者,得是编而考镜焉,真如规矩准绳之在手,而方圆平直有不可以胜用者矣!若夫神而明之以几于道,由史而经,进于三代之治,则存乎人焉。此固荆川子意也。


《精选史记汉书》序


  尝闻之:古文之与时文,其体裁相去若甚远,而其间同异之机,不能以寸。要皆于虚明一窍发之,非明者莫能辨也。故曰:师其意不师其辞,吾有取焉尔。读者悟夫作者之意而不失其用虚稽实、纡徐纵闭变化之态,时文犹古文也。不得其意而徒辞之徇,句句而研之,字字而校之,摸拟摘实,如优人之学孙叔敖,适足以来明者之一噱而已。

  予友荆川子尝读《史》、《汉书》,取其体裁之精且变者数十篇,批抹点裁,以为艺文之则。夫子长法《国语》、《左传》,孟坚法《史记》,固也,然其文皆自为机轴而不相沿袭,殆师其意者,非耶?子长之文博而肆,孟坚之文率而整。方之武事:子长如老将用兵,纵横荡恣,若不可羁,而自中于律;孟坚则游奇布置,不爽尺寸,而部勒雍容,密而不烦,制而不迫,有儒将之风焉。要之,子长得其大,孟坚得其精,皆古文绝艺也。

  荆川子是编,自谓深得班马之髓,而于《汉书》尤精,盖所谓得其窍者也。昔有关中人士尝持所作请证于阳明先师,先师谓曰:某篇似系辞,某篇似周诰,某篇似檀弓,某篇绝似谷梁。其人甚喜,因谕之曰:“十岁童子作老人相,拄杖曳履,咳唾伛偻,非不俨然似也,而见者笑之,何者?以其非真老人也。苟使童子饬衿肃履,拱立以介乎其间,人自竦然,不敢以幼忽之,何者?以其真童子也。”尝以语荆川子,荆川深颔之,谓可以为作文之法。且夫天下万事,未有不从虚明一窍中出而能得其精者也,因述所闻,而为之序其端。


《欧阳南野文选》序


  予友欧阳南野子文集行于世久矣,门人督学少洲冯君虑其浩博,授集于予,选其尤有关于学者若干篇,属会稽阳山庄尹,将梓以传,而门人宗伯石麓李君亦以所选集寄至,遂参互校辑,共得文若干篇,厘为四卷云。

  序曰:通天地万物一气耳,良知,气之灵也。生天生地生万物,而灵气无乎不贯,是谓生生之易。此千圣之学脉也。我阳明先师慨世儒相沿之弊,首揭斯旨以教天下,将溯濂洛以达于邹鲁,盖深知学脉之有在于是也。海内同志之士,见而知之与闻而知之者莫不知有致良知之说,然能卓然自信、实致其知者有几?能超然自悟于言教之外者有几?

  良知本无知,凡可以知知、可以识识,是知识之知,而非良知也。良知本无不知,凡待闻而择之从之、待见而识之,是闻见之知,而非良知也。是皆不能自信其良知,疑其不足以尽天下之变而有所待于外也。道本自然,圣人立教,皆助道法耳,良知亦法也。果能自悟,不滞于法,知即良知之知,识即良知之识,闻见即良知之闻见,原未尝有内外之可分也。

  南野子早岁即从先师于虔,所谓见而知之者也,沉粹慧敏,才足以达,素为先师所授记。凡振牖淬炼,无所不至,而其显体默究、孳孳亹亹以继其志,亦无所不用其情。予不肖,辱交于南野子三十余年,受其切劘之益最深。师门晚年宗说,每举相证,未尝不爽然称快,以为闻所未闻,若饮醇醴,盎然且溢于面,所谓交相益者,非耶?

  先师尝谓独知无有不良,南野子每与同志论学,多详于独知之说。好好色、恶恶臭乃其应感之真机,戒自欺以求自慊即所以为慎独也。集中无非斯义,所谓卓然之信、超然之悟,盖庶几焉。儒臣得君,自古为难。

  昔者河汾之学,不行于身而见于贞观之朝,盖房杜王魏诸贤为之表章有以致之也。先师之学不啻于河汾,南野子身际明圣,宣昭礼乐之化,过于房杜诸贤。即其所履,益信儒者有用之学,于师门与有光焉。惜