事亲如事天,事天如事亲,其义一也。故孔子曰:天地之性人为贵。人之行莫大于孝,孝莫大于严父,严父莫大于配天,则周公其人也。昔者周公郊祀后稷以配天,宗祀文王于明堂以配上帝。夫圣人之德,又何加于孝乎?夫圣人之德,仁义礼智信而已矣。故孟子曰:仁之实,事亲是也;义之实,从兄是也;乐之实,乐斯二者是也。故曰:尧舜之道,孝弟而已矣。孝弟之至,通于神明,光于四海,无所不通,故上焉者老吾老以及人之老,治天下可运之掌上。又曰:人人亲其亲,长其长,而天下平。下焉者事父孝,故忠可移于君。又曰:孝者所以事君也。是上下皆以孝弟为本也。无诸己而求诸人,是其本乱而末治者,否矣。有诸己而不求诸人,是独善其身者也。求诸人而天下之有不孝者,未能尽其术者也。不取天下之孝者立乎高位治其事,是未能尽其术也。取之在位,所以劝天下以孝也。立乎高位,所以尊天下之孝也。使之治事,所以教天下以孝也。取之有道,取之不专,是不敬事而慢也。取之不渐,则必至于求全责备矣。
  
  天地之道,阴阳迭运,从微而至著者也。初月颁取天下之孝者,无择其贵贱贤愚。次二月颁取在各司之次位,次三月颁赏爵禄,次四月任以官事,次五月颁以举之司徒,次六月颁取进诸朝廷,天子拜而受之,登之天府,转以颁诸天下,以能教于不能,是以孝者教天下之不孝者也。然以六月者,若天地一阳以至六阳也,其一阳者微阳也,当维持以养之,不可求全责备。所谓一阳初动处,万物未生时,养至六阳,则人人知孝矣。昔人有求千里马者,不得,而先赏乎死马,则千里马驯至,亦其验也,亦君子用心之微意也。必月月而颁诏者,使天下皆验其谆谆之教,而知在上者用心之专也。又得以宣畅其孝心,使之无间断也。然一阳生于六阴之中,知扶阳而不知抑阴,则必为所困矣。六阴者,皆不孝之谓也。是故先王教民六行,以孝为先,纠民八行,以不孝为先。此以上为圣贤格言,所以使天下有所稽也。若以为非者,是非圣人者,无法,非孝者,无亲,则当惩之。惩一人而千万人戒也。盖孝者,人之性也,天之命也,国家之元气也。元气壮盛,而六阴渐化矣,然而天下有不孝者鲜矣。故有若曰:其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,鲜矣。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,未之有也。然而天下有争斗者鲜矣。
  
  君子务本,本立而道生。孝弟也者,其为仁之本与?故亲亲而仁民,仁民而爱物,然而百姓有不亲者鲜矣。若曰君不能,是贼其君也。若曰人不能,是贼其人也。若曰己不能,是自贼者也。只此一言,便是非礼之言,只此一念,便是非礼之动,便是绝人道弃天命也,便入虚无寂灭之类也,又何以为万物一体而立其人道哉?在上者果能以是取之,在下者则必以是举之,父兄以是教之,子弟以是学之,师保以是勉之,乡党以是荣之,是上下皆趋于孝矣。然必时时如此,日日如此,月月如此,岁岁如此,在上者不失其操纵鼓舞之机,在下者不失其承流宣化之职,遂至穷乡下邑,愚夫愚妇,皆可与知与能,所以为至易至简之道,然而不至于人人君子、比屋可封者,未之有也。
  
  愚见如此,高明以为何如?自古君子作字,以孝友为教,其旨深哉!此道人人可知可能,上合天心,下合人心,幽合鬼神,古合圣人,时合当今,其机不可失矣。
  
  《答徐子直》
  
  来书所谓即事是心,更无心矣,即知是事,更无事矣。足见用功精密,契一贯之旨,可慰可慰。夫良知即性,性焉安焉之谓圣。知不善之动而复焉执焉之谓贤。惟百姓日用而不知,故曰以先知觉后知,一知一觉,无余蕴矣。此孔子学不厌而教不倦,合内外之道也。(其一)
  
  来书谓:虚灵无碍,此云道之体也;一切精微,此云道之用也。体用一原,知体而不知用,其流必至于喜静厌动,入于狂简。知用而不知体,其流必至于支离琐碎,日用而不知。不能一切精微便是有碍,有碍便不能一切精微。故曰精则一,一则精。(其二)
  
  《与薛中离》
  
  昔高邮舟次,歌濂溪先生“故人若问吾何况,为道舂陵只一般”之句,信即大行不加、穷居不损之意。先师良知实际正如此也。弟近悟得阴者阳之根,屈者伸之源。孟子曰:不得志则修身见于世。此便是见龙之屈,利物之源也。孟氏之后,千古寥寥,鲜识此义。今之欲仕者必期通,而舍此外慕,固非其道。陶渊明丧后归辞之叹,乃欲息交绝游,此又是丧心失志。周子谓其为隐者之流,不得为中正之道。后儒不知,但见高风匍匐而入微,吾兄其孰与辨之?
  
  《奉绪山先生》
  
  先生倡道京师,兴起多士,是故君子莫大乎与人为善,非先生乐取诸人以为善,其孰能与于此哉?近有学者问曰:“良知者,性也,即是非之心也。一念动或是或非,无不知也。如一念之动,自以为是而人又以为非者,将从人乎,将从己乎?”予谓:良知者,真实无妄之谓也。自能辨是与非。此处亦好商量,不得放过。夫良知固无不知,然亦有蔽处。如子贡欲去告朔之饩羊