为无。猪大肠虽然不好,也被他们糟蹋够了,事情不得下篷。你老先生是学问好,阅历深,这事原只为了你先生一人,还请你先生系铃解铃,劝劝大家,同到猪大肠那边去请个安,赔个罪,我从中在里面替你们调处,就是猪大肠一时不肯服气,也有我担代。至于先生们的下情,以及要照办的事,等我回省销差,回明上头,求上头札饬地方官,仍旧照办,就依着你们公呈上的话说上去,总把事情圆全过来。一切在我身上,你老先生放心就是了。”这委员如此说法,在黄通理那边听的人,有的听说要请安赔罪,都不以为然,有的听说他能回明上司,允准照办,也未为不可,此谈彼论,大家不决。
  当时黄通理回答那委员说道:“上头委阁下到此查办,一定要查为头滋事的人。这事虽出于大众激成功的,确实不错,是为在下一人而起。如今叫在下劝大众去赔礼,怎么对得住大众?万一大众越发激愤起来,累你把这件案子,也完结不了。在下的意思,情愿跟着你进省,只说带了为头滋事的人,听凭上头发落,这就你的差使缴销,我的事情,等我同上头自己交接,与你无干。”
  黄绣球在屏后接嘴喊道:“是呀!”那委员听见这一声,又听得屏背后好像有多少男男女女,七嘴八舌,都讲:“我们一定照我们的办法,不要理他。”又听见一个人说:“这委员,他道能回明上司,准我们把事情复旧,那句话真是骗三岁小孩子。如今这班老奸巨猾的官,专会拿这些话敷衍骗人。”又像是几个女人答道:“管他是骗是真,我们总拿定主意,趁此干起来。”那些说话声音,喉咙都很高的。委员听了甚为惊怪,望着黄通理半天,问道:“你老先生家里,究竟还聚着多少人?议论不休,不像是个息事的样子,依你跟我进省,便怎么样呢?”黄通理道:“已经说过,你拿我去销了差,后事便不与你相干。”委员看黄通理词气决断,心上很嫌他倔强,嘴里却仍是圆转,又谈了好些。
  回至猪大肠衙门,猪大肠再三央求他,要拿几个人重办重办,先是黄通理万不可恕。委员又挽了人两面调处,耽搁了几天,只是料理不下。外面那哄动的风潮,就日甚一日,委员照着官例,又飞禀请兵弹压。地方上得了信息,更加闹得利害,一时之间,连施有功那地方的绅耆百姓都来了好多。
  听得黄绣球创议自立的道理,各人心中个个愿意,便有的说:“我们生长在地方上,自从祖宗一直下来,何尝晓得世界上一点点事?只晓得戴着皇帝,服着做官的,送不完皇上家的租税钱粮,受不尽做官的脸嘴脾气,不论念书做生意,皇上家并不管我们的生路。有一个钱的财业,无要被皇上家捐去半个,还要被做官的敲去半个。皇上家只拿个金顶子、铜顶子哄骗我们。我们拿这些顶子换不得饭吃,倒反有了顶子拘束住,什么都做不来。倘使没有这个捞什子,好比种田做生意的,那个不是清清白白的人?却就说是末等下流,格外的看不起。偶然做错件把事,或是斗了两句嘴,捉到官里去,就跪断了两只腿,打烂了两面屁股,关在牢里,比乡下的猪圈狗窠还要不如。正正经经有事请官判断,官也不问曲直,不管原告被告,一样的下跪,一样的受骂受打,伸手只是要钱。有了钱,不怕杀人都是应该;没得钱,不怕老子打儿子都是犯法。我们从小儿跟着祖父下来,以为从古至今,普天之下做人就是这个样子,所以也安心服贴。念书的苦巴巴骗个顶子,种田的苦巴巴完了钱粮,做生意的勉强糊餬口,这么一代一代的过去。不料遇着施有功施老爷,到了我们地方,同我们讲讲,才晓得皇上的国,全靠我们人家撑着的,国是我们几千年所有,皇上不过是一时一时替我们人家做个管事老儿。若是普天下的人家,家家不自己振作,把个权柄都落在管事老儿手里,自然那管事老儿霸起我家的产业来,制起我家的生命来。那些不爱脸的人,更帮着那管事老儿吆五喝六,大的欺小的,强的欺软的,拆散了各处人家。人家都没有了,还有什么国?弄到后来,国也拆掉了,那管事老儿,却反优游自在,再把我们人家的田地财产,他霸不住了,又整票的送到别国去。别国有别国的人家,到那时候,谁肯来管我们国里的人家呢?所以人人先要保住了家,不能任那管事的一手霸占。保家的法子,在乎男男女女都识字读书,各人都学一件本领,可以得名得利。一家十个人如此,就十个人有用。十家一百个人如此,就一百个人有用。合起我们国里,无千无万的人,无不有用,自然那管事老儿不能欺侮。他手底下的人,比如像这猪大肠似的。也敢坏我们的规矩吗?
  “我们常听见这自由村上,先被黄通理先生家里做得同朵花似的,只当还是句玩话。直到施老爷到了我们地方,同他施太太派了人在外头天天讲,天天说,照着做出,才相信,真比花都开得热闹。还想到自由村上来,再搬点好种过去。怎么这猪大肠,偏挖起这块土来?我们也一定不服。通理先生不必进省,我们两边的人,竟合起来拼一拼。什么事做不到?这不是谋王造反,是要保定这块土,才能安我们的家。安了家,才能保守我们的国。说到归根,还是为的国,不是为家。若说我们两处的地方小,人家有限,暂时让过,不必这样认真,这又不然