报应,还等不到来世呢,可怕不可怕?”
  年老姑子连诵了几句“阿弥陀佛”,说道:“罪过!罪过!我们快些仗着奶奶的护法,从新忏悔,不要再胡言乱语。看我这一把老骨头,今世是来不及了,总巴望来世好好的做个人。”因指着那中年尼姑道:“像你若还留起头发,跟着这位奶奶做点正经事,倒也不错。”黄绣球急忙正色道:“这句话,你老人家真又福至心灵了,到底观音娘娘,暗中指点你,所以你才说出这句话来。”当即起身又向观音下了一拜,说:“此话娘娘是已经交代过我,叫我随后劝她。不想你已一口说着,娘娘当面,可不是我性急先说的。事情正多,一时办不了,我却先要回去,快些我们三个人来谢了娘娘,让我回去再来同你们摆布。”
  当时黄绣球从觉迷庵回到家中,黄通理道:“你怎么去了就将近一天?又同那尼姑们弄些什么乾坤出来?”黄绣球拍掌大笑,说:“这个乾坤大着呢,神仙也猜不到的,你且莫问。”随即打扫了一间屋子,摆了一张搁几,一张方桌,桌上摆好了香炉蜡台,又叫人挂了四盏灯,去买了檀香蜡烛,买了几尺黄洋起,缝起一个帏幔,用竹竿竖在桌子面前,挂了起来。然后在香炉里烧了些檀香,把门窗关好。黄通理同他儿子们看了,都不懂,问问又不肯说,一宿无话。
  第二日却是十九这天,黄绣球在五更以前就起身收拾清楚,东方发白了一息息,已走到觉迷庵里,敲起庵门,神色张皇的同那两个尼姑道:“昨晚娘娘又托梦与我,说你们还信心不诚,一定要离开你们,回峨眉山去了。半夜里我惊醒起来,不能到你庵里,赶紧的望空叩祷,再三替你们求情。朦胧之间,好像娘娘才答应宽留两日,却要到我家去,看你们能够把交代我的话,依我分派不能。我想等过了今天娘娘生日,让你们在庵里再供奉一天,娘娘都不肯。我所以已连夜打扫一间屋子,趁着天明一股清气,我同你们把娘娘的龛子,请过我家去罢。”其时两个尼姑,晓得当天是观音生日,却也已经起身,料理上香礼拜,不意黄绣球来得更早,一听此话,活神活现,老姑子又哭起来,中年尼姑也呆住站着不动。黄绣球道:“事不宜迟,老师傅且在此等我打发轿子来接,我同你徒弟先捧了佛龛同去。这庵门暂叫香火看着,房门窗门一齐关锁好了,再把要紧的箱子也带到我家去,先安顿了娘娘为是。”
  说时迟,那是快,果然中年尼姑跟着黄绣球捧了观音龛子,进门一看,看见那供奉观音的一间房屋,甚为惊异。不多一时,那老年姑子也接了来,带了一口小皮箱,一只竹篮。黄绣球将观音供好,叫两个尼姑就坐在供观音的房内,安放了她的箱篮,跟手焚香点烛,吩咐磕头下跪,把个黄通理如同看戏法一样,又笑黄绣球发痴,心中又嫌她瞎闹。幸亏天气尚早,那修房子的水木匠还未来,一切家下人都未知道。只见黄绣球跟着拜跪以后,就对着两个尼姑说:“娘娘交代我分派你们的事,一桩是叫你们不论老少,都留起头发来;一桩叫把那觉迷暂时空锁几天,留你们住在这佛堂内,由我供给,等两三个月头发留得长了,另有事做;一桩娘娘明日就在回峨眉山,不愿将木身存在世上,叮嘱我跟同你们,即用檀香末掺在柴草中修行,不至于当尼姑了。当了尼姑,靠菩萨吃饭,就不得不募人家几个钱,供养菩萨,自己带着沾些菩萨的光,虽然吃素念经,是门分帐,到底这募化就是第一件苦事。我跟了老师傅这些年数,到人家化缘,有的人家欢喜施舍,多多少少总还容易,有的人家不欢喜施舍,勉强化了些钱米,无济于事。碰着人家奶奶太太们,相信的,被当家主人拘束,私底下施舍些,一次两次,不好时常登门。还有些人家的男子汉,一见了我们就嚷,半推半骂,受了糟蹋,仍旧一双空手,化不到一把米、一个钱。其中的气恼,渐渐的忍受惯了,虽不觉得。想起来这出家的苦,也算有一无二。不懂那些大庙里、大庵里,能够叫施主整百整十的送去,就积了产业,是什么缘分福气?”黄绣球道:“本来一个女人虽说没有了当家的,何苦要走到这条路上去,自讨苦吃?难道手里做不出点事来自顾一身?难道有当家的女人,就该吃现成,用现成吗?如今且不说这话。我不问你们既出家之后的苦楚,你们想想到底未出家之前,做女人的那几件事吃苦?就算做富贵人家的女人,吃现成,用现成,也有不能说的苦头?你们且说且看。”
  那老年姑子便道:“做女人不如男人,已是第一桩苦。男人读了书,或是学了生意,要成名,就成名,要发财,就发财;女子由她是才女,有什么本事,都用不着,这就是前世不修,今生受的苦了。”黄绣球道:“像你修了几十年,怎么观音娘娘还是那样说法?也不去问她?单问女人堕下地来,先会哭,后会笑,抱着吃奶,尿尿屎屎,那一件不与男人相同,怎么几岁之后,就不如男子,要吃起苦来?那苦在何处?”老年姑子又道:“父母自然爱儿子,不爱女儿。小时候好玩意儿,父母还不多嫌,到了几岁上,父母看着总是一个赔钱货,所以凡事都是做女儿的吃些苦。越到后来,嫁了出门,或是受翁姑的苦,或是受姑娘妯娌的苦,或是受丈夫的苦,说不尽言。也有福命好的,父母从小疼爱,一生一世