的安。”殷太监道:“承受你。小的们,取酒来烫寒,闲叙闲叙。”
  家人移过桌子放在火盆边,大碗小碟的摆了一桌肴品。金杯斟上酒来,二人对酌多时,程中书道:“近日又差了几位出去了?”殷太监道:“那些狗攘的,办着钱只是钻刺他们出去,撰了无数的钱来,只拣那有时运的,便成几万的送他,似咱们这闲凉官儿,连屁也不朝你放个。”程中书道:“这也不该。杨柳水大家洒洒才是。难道就没得用人之时。”殷太监道:“这起狗骨头儿,眼界无人,会钻刺的都弄了去。你留他,我明日不弄他们个尽根也不算手段。包管叫他们总送与皇爷,大家穷他娘。”程中书道:“朝廷的钱粮,年年报拖欠,总是他侵挪去了。”殷太监道:“甚么拖欠?都是他们通同作弊,只瞒着皇爷一个。”程中书道:“何不差人去清查?”殷太监道:“咱也有此意。若差内官去,又是他们一伙子的人;要差个外官去,又恐不体咱的心。”程中书道:“小侄到无事,可以去走走。只是内里无人扶持。要求个分上又没钱使。似昨日杨公公的事,是李皇亲说的,就灵验了。”殷太监道:“这狗攮的也是神钻哩!我说怎么下来得这样快,原来是这个大头脑儿。
  若你老先儿肯去,都在咱身上。咱有个好头儿,管你一箭就上垛。“程中书道:”多谢老公公美意。但不知是那个头儿?“殷太监道:”李皇亲是小李娘娘的兄弟。咱明日去郑娘娘位下求个分上,只求皇爷批下,竟落文书房,看那小狗攮的可敢留住么!“程中书道:”妙极,妙极!但不知要多少礼物?“
  殷太监道:“少也得万石米。”程中书道:“小侄是个穷官,怎办得起?”
  殷太监道:“你措一半,我代你借一半,等你回来补我。”程中书道:“拜托,回来加利奉还。”殷太监道:“田哥分上,说甚么利钱?只是弄得这些狗攮的头落地,方称我心。”程中书辞了起身,殷太监道:“你把礼儿先送来,本也预备现成,等皇爷在郑娘娘处顽耍,咱着人送信来,你再进本,咱央娘娘即时批出,这叫做迅雷不及掩耳,叫他们做手脚不迭。”说毕,别了。
  程公回来。进忠随来,脱了衣服。程公道:“果如你的计,十分停妥。”
  便将殷太监的话对进忠说了。进忠道:“事不宜迟,恐久则生变,就乘今夜送去。”程中书忙取出一百个元宝,用食盒装好,差了四个人抬着,进忠拿了帖子,送到殷太监家来。时已初更,大门关了,门上不肯传。进忠道:“我们是福府差来,有机密事来见的。”门官才开了门,进忠领人将食盒抬进,门上人大嚷大骂。进忠道:“与人方便,自己方便。咱是中书程爷送礼来的,早间与公公约定,分付叫此刻送来的。这是薄敬五两,请收。借重传一声。”
  门上接了,似有嫌少之意,回道:“公公睡了,不敢传。”进忠只得又送了他三两,才去传点,过了一会,家人才出来问道:“甚么事?”进忠对他说了,也送了他五两银子,才进去说知。少顷,叫抬进去。抬进中堂,见堂上灯烛辉煌,火盆内丛着火。殷太监头戴暖帽,身着貂裘,南面而坐,前列着十数个亲随。
  进忠跪下叩了个头,家人接上帖去。殷太监看了道:“就到明日罢了,怎么这样快?你爷做得事!”进忠道:“蒙老爷盛意,先送过来,好乘机行事。”旋将食盒打开,一锭锭在灯下交代明白。殷太监叫管库的收了,说道:“好乖巧孩子,会说话,办事也找绝。”遂向身边顺袋内摸出十个金豆子来赏进忠,道:“拜上你爷,早晚有信就送来。”进忠答应,叩谢回来回信。程中书次日把本章备下。
  过了几日,殷太监差人来送信。程中书忙将本送进,果然就批出来。道:“湖广矿税钱粮,看程士宏清查,着写敕与他。”科道见了文章奏劾,俱留中不发。程中书来谢了殷太监,忙收拾领敕辞朝。京中那起光棍钻谋送礼,希图进身。又有湖广犯罪拿访的约来帮助。发了起马牌。由水路而来,摆列得十分气焰。
  但见他:
  行开旗帜,坐拥楼船,喧天鼓乐闹中流,乱杂从人丛两岸。黄旗金额,高悬着两字钦差;白纸帲批,生扭出几行条例。驿传道火牌清路,巡捕官负弩先驱。列几个峨冠博带,皆不由吏部自除官;摆许多棕帽宣牌,乃久困圜扉初漏网。过马头威如狼虎,趱人夫势类鹰鹯。 搜剔关津,飞鸟游鱼皆丧胆;掘伤丘陇,山神土地也心惊。
  程中书带了这班恶棍,一路上狐假虎威,虚张声势,无般不要,任意施为。那些差上的内官奉承不暇他。敕上只叫他清查矿税,与百姓无涉,他却倚势横行,就是他不该管的事,他也滥管民情,网罗富户,掯诈有司。山东、江、淮经过之地,无不被害。及到湖广,是他该管地方,便把持抚按,凌虐有司要行属官礼,勒令庭参牌票,仰示一任施行。若与抗衡,即行参劾,说他违旨,不奉清查。各府院道,任期放纵,莫敢谁何。荆、湘一带,民不聊生。正是:
  当路豺狼已不禁,又添虎豹出山林。
  东南膏血诛求尽,谁把沉冤诉九阍。
  程中书舟过汉江,将到均州地方,只见前面一座高山,遂问从人道:“这是甚么山?”巡捕禀道:“是武当山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