:“你同崔二哥去看看姑娘,说咱连日有事,迟日再来看他。”
  二人领命,同上轿往奉圣府来,呈秀的长班传进两个眷弟的帖去,同良卿下轿,到厅上。侯七同侄儿国兴出来相见——那侯国兴才有十五六岁,生得美如冠玉——见了礼,坐下。良卿道:“姑母起来否?”国兴道:“才起来,尚未梳洗。”对小厮道:“进去对太太说,魏大爷要进来见太太哩。”
  呈秀躬身道:“拜烦也代弟说声,要谒见姑母。”国兴道:“不敢当。”吃过茶,小厮来回道:“太太尚未梳洗,多谢崔爷,教请魏大爷进去。”呈秀对国兴道:“小弟特为竭诚来谒见姑母,务必要求见的,请老表兄委婉道意。”
  国兴道:“小弟同家表兄先进去,代吾兄道达。”二人进去一会,同出来,国兴道:“家母多拜上崔先生,有劳大驾,因连日身子有些不快,改日再请会罢。”
  呈秀道:“岂有此理!同是一样的子侄,大哥可见得,小弟独不可见,姑母见外小弟了。”良卿道:“委实有恙,才小弟就在榻前谈话的。”
  呈秀道:“不妨,小弟亦可在榻前请安,定要求见,少表孝念。就等到明日,弟也是不去的。”国兴只得又进去说。又回了数次,呈秀只是不肯。直等到午候,才见两个小厮出来,请呈秀等同至内堂。只见猩毡布地,沉香熏炉,摆列的精光夺目。客巴巴身穿玄色花袍,珠冠玉带,如月里嫦娥一般。呈秀上前,拉过一张交椅在当中,请印月上坐。印月谦让道:“岂有此理!不敢当,行常礼罢。”说罢立在左首。呈秀向上拜了四拜,复呈上礼单。客巴巴接了道:“多承厚赐,权领了。”众人分宾主坐下。茶罢,印月对国兴道:“留崔先生便饭。”四人起身来到厅上,早已摆下酒席。崔、魏二人上坐,侯七侧席,国兴下陪。侯七安席已毕,阶下响动乐器,本府的女班演戏,说不尽肴核精洁,声韵悠扬。至晚席散,呈秀重赏,入内称谢而散。
  次日,魏良卿与侯国兴都来回拜呈秀,呈秀也备席相留。第二日长班来回道:“高大人的本批下来了,着爷照旧供职,只罚俸三个月。”迟不数日,就改授了河南道御史。时人有诗叹曰:
  消祸为祥又转官,奴颜婢膝媚权奸。
  还将富贵骄妻子,羞杀峨峨獬豸冠。
  呈秀从此扬扬得意,大摇大摆的拜客。他同衙门的并魏党中人,都来拜贺,他一一置酒相请。
  一日,请了几个科道,内中就有个中书,姓汪名文言,原是徽州府的个门子,因坏了事,逃走到京,依附黄正宾引荐,到王安门下纳了个中书。他先就打勤劳递消息,也与士大夫熟识。及至纳了中书,他也出来攒分子,递传帖,包办酒席,强挨入缙绅里面鬼混。这些缙绅也只把他作走卒。及后王安事坏,他又番转面皮,依傍魏党,得免于祸。他却旧性不改,凭着那副涎脸、利嘴、软骨头、坏肚肠,处处挨去打哄。今日也在崔家席上,见呈秀也是他一路上人,他便轻嘴薄舌,议论朝政,讥讽正人,调弄缙绅,一席上俱厌恶他。内中有个刑科给事傅櫆,是个正直人,耐他不得,恰好一杯酒到了他,他只是延挨不吃,恣口乱谈。
  傅给事大怒,当面叱辱了他几句,他就不辞而去。傅给事道:“这等小人,岂可容他在朝?也玷辱朝班。”次日,便参了他一本道:“汪文言请托过付。”又带上佥都御史左光斗、给事魏大中与他交往。左光斗、魏大中俱上本辨理。
  魏忠贤见了这本,大喜道:“好个机会!我把那些不附咱的畜生,都拿他们下去,看他们可怕不怕!”此时要害众人,也顾不得借汪文言用用。着李永贞票本,着锦衣卫官即行拿问。那北镇抚司指挥姓刘名侨,却是个正直官儿,见了参疏,道:“汪文言原是个邪路小人,只是这些株连的都是些正人君子,平日交往则有之,若说过付,却无实据,岂可枉害无辜。”故审问时,连汪文言也不十分用刑,只说他不合依附内监,滥冒名器。左光斗、魏大中得赃,实无明证,但不合比近匪人,只拟革职。呈了堂,田尔耕看了,先自不快道:“刘指挥,你得了他们的钱,也该把事问明白了,参本上说有许多赃证,你怎么审得一些儿没有?
  叫我如何回话?“刘侨道:”得赃须有证据,本上说汪文言过付,亦无确证,他也不肯妄认。“尔耕道:”着实的夹他,怕他不招!“刘侨道:”徒仗威逼,恐他们妄扳平人,于心何安?“
  尔耕道:“我实对你说罢:这干人都是厂里老爷要重处的,你今从轻问了,只恐你当不起魏爷的性子。”刘侨道:“这也不妨,无不过坏官罢了。”田尔耕冷笑一声道:“好个正直官儿!”刘指挥便自题一本上去,只把汪文言拟徒,其余概不波及。时人有诗赞他道:
  誓把回光照覆盆,宁思责报在高门。
  公平岂为权奸夺,四海应令颂不冤。
  这本上去,魏监见了,大怒道:“快传田尔耕来!”一见,便问道:“汪文言这事,咱原叫你从重问的,怎么还是这等问法?”尔耕道:“是北镇抚司刘侨问的,孩儿曾分付过,他不肯依。”忠贤道:“他怎么不依?”尔耕道:“他平日是个固执人。”忠贤道:“若是这等,咱明日就另着锦衣卫堂上官儿问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