雕檐映日,画栋飞云。绿栏杆低接轩窗,翠帘栊高悬户牖。吹笙品笛,尽都是公子王孙;执盏擎杯,摆列着歌姬舞女。消磨醉眼,倚青天万迭云山;勾喏吟魂,翻瑞雪一河烟水。白苹渡口,时闻渔父鸣榔;红蓼滩头,每见钓翁击楫。楼畔绿杨啼野鸟,门前翠柳系花骢。」

  这陈三儿吊经济上楼,到一个阁儿里坐下,乌木春台,红漆凳子。便叫店小二连忙打抹了春台,拏一付锺筯,安排一分上品酒果下饭来摆着,使他下边叫粉头去了。须臾,只听楼梯响,冯金宝上来,手中拏着个厮锣儿,见了经济,深深道了万福。常言:「情人见情人,不觉簇地两行泪下。」正是:

  「数声娇语如莺啭,  一串珍珠落线头!」

  经济一见,便拉他一处坐,问道:「姐姐,你一向在那里来,不见你?」这冯金宝收泪道:「自从县中打断出来,我妈不久着了惊諕,得病死了。把我卖在郑五妈儿家做粉头。这两日子弟稀少,不免又来在临清马头上赶趁酒客。昨日听见陈三儿说,你在这里开钱铺,要见你一见。不期你今日在此楼上吃酒,会见一面,可不想杀我也!」说毕,又哭了。经济便取袖中帕儿,替他抹了眼泪,说道:「我的姐姐,你休烦恼,我如今又好了。自从打出官司来,家业都没了。投在这晏公庙,一向出家做了道士。师父甚是重托我。往后我常来看你。」因问:「你如今在那里安下?」金宝便说:「奴就在这桥西酒家店刘二那里,有百十间房子,四外行院窠子妓女,都在那里安下。白日里便来这各酒楼赶趁。」说着,两个挨身做一处饮酒。陈三儿荡酒上楼,拏过琵琶来。金宝弹唱了个曲儿,与经济下酒。名普天乐:

  「泪双垂,垂双泪,三杯别酒,别酒三杯。鸾凤对拆开,拆开鸾凤对。岭外斜晖看看坠,看看坠岭外晖,天昏地暗,徘徊不舍,不舍徘徊!」

  两人吃得酒浓时,未免解衣云雨,下个房儿。这陈经济一向不曾近妇女,久渴的人。合得遇金宝,尽力盘桓。尤云殢雨,未肯即休。但见:

  「一个玉臂忙摇,一个柳腰款摆。双睛喷火,星眼郎当。一个汗浃胸膛,发狠要赢三五阵;一个香消粉黛,呻吟叫彀数千声。战良久,灵龟深入性偏刚,鬬彀多时,一般清泉往里邈。几番鏖战烟兰妓,不似今番这一遭。」

  须臾事毕,各整衣衫。经济见天色晚来,与金宝作别,与了金宝一两银子,与了陈三儿三百文铜钱。嘱付:「姐姐,我常来看你,咱在这搭儿里相会。你若想我,使陈三儿叫我去。」下楼来,又打发了店主人谢三郎三钱银子酒钱。经济回庙中去了。这冯金宝送至桥边方回。正是:

  「盼穿秋水因钱钞,  哭损花容为邓通!」

  毕竟未知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:






第九十四回 刘二醉殴陈经济 酒家店雪娥为娼
 
  「花开不择贫家地,  月照山河到处明,

  世间只有人心歹,  万事还教天养人;

  痴聋瘖痖家豪富,  伶俐聪明却受贫,

  年月日时该载定,  筭来由命不由人。」

  话说陈经济自从陈三儿引到谢家大酒楼上见了冯金宝,两个又抅搭上前情,往后没三日不和他相会。或一日经济庙中有事不去,金宝就使陈三儿稍寄物事,或写情书来叫他去。一次或五钱,或一两。以后日间供其柴米,纳其房钱,归到庙中,便脸红。任道士问他何处吃酒来?经济只说:「在米铺和伙计畅饮三杯解辛苦来。」他师兄金宗明又替他遮掩,晚夕和他一处盘弄那勾当,是不必说。朝来暮往,把任道士囊箧中细软的本也抵盗出大半,花费了不知觉。一日,也是合当有事。这酒家店的刘二,有名坐地虎。他是帅府周守备府中亲随张胜的小舅子。专一在马头上开娼店,倚强凌弱,举放私债,与巢窝中各娼使钱,加三讨利。有一不给,捣换文书,将利作本,利上加利。嗜酒行凶,人不敢惹他。就是打粉头的班头,欺酒客的领袖。因见陈经济是晏庙任道士的徒弟,白脸小厮,在谢三家大酒楼上,把粉头郑金宝儿包占住了。吃的楞楞睁睁,提着碗来大小拳头,走来谢家楼下,问:「金宝在那里?」慌的谢三郎连忙声诺说道:「刘二叔,他在楼上,第二个阁儿里便是。」这刘二大扠步上楼来。经济正与金宝在阁儿里面,两个饮酒,做一处快活。只把房门关闭,外边帘子大挂着。被刘二一把手扯下帘子,大叫:「金宝儿出来!」諕的陈经济鼻口内气儿也不敢出,这刘二用脚把门跺开,金宝儿只得出来相见,说:「刘二叔叔,有何说话?」刘二骂道:「淫妇,你少我三个月房钱,却躲在这里就不去了!」金宝笑嘻嘻说道:「二叔叔你家去,我使妈妈就送房钱来。」被刘二只搂心一拳,打了老婆一交,把头颅抢在阶沿下磕破,血流满地。骂道:「贼淫妇,还等甚送来,我如今就要!」看见陈经济在里面,走向前把桌子只一掀,碟儿打得粉碎。那经济便道:「阿呀!你是甚么人?走来撒野!」刘二骂道:「我{入日}你道士秫秫娘!」手采过头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