心。”我勉强收了。任满到家,偶思及此。吩咐家人,备了三牲,暗暗祷祝。忽神人复见,道:“银在书房条桌下。”我次日令家人发条,果得前银,但数止八百。我道原银一千,今仅八百,这二百却落何处?晚间神人复现,云:“某同年二百是也。”惊得我汗流浃背。可见凡人举动,神鬼皆知。此赢彼诎,数有一定。即此观之,可强求么?
  货殖非关亿,绳枢命本穷。贪夫空役役,人巧困天工。
  我闻得广东有个魏进士。做秀才时,其家极穷,身衣口食,俱难支值。
  无灯常借月,有户不留风。甑里尘时起,囊中钱每空。
  他只一味读书,不甚料理家务。亏得妻家稍裕,其妻稍勤,苦捱朝暮。
  其妻每怨恨读书,费他妆奁,至于穷困。魏进士勉强支对道:“不要怨,倘得中丁,包你思衣得衣,思食得食。十倍还你妆奁,也不打紧。”不期果然中了举人,又联捷中了进士,殿了三甲。该选推官,先观政都察院。一时便有长班、雇马、交际之费。观政毕,选期尚远。但路遥,往来不便,只得在京守候。一住半年,租房火食,庆吊公分,及至选官,备送上司礼,又借了若干债。双月二十五日选。掣签,掣得个湖广江陵府。这掣签也是名色。凡遇好府,毕竟有几个京官,或是同年,或是座主来拜,要借重,图他到任后照顾,好说分上。就为他见选君讨缺,缺十个九个是坐定的。大凡掣签,或分南北中,或分上中下。如魏进士广东人,筒中故意放江陵广东二签。掣着广东,是本省,不当选,则自然是江陵了。或是以一湖广人陪掣,湖广人不当得江陵,这缺又该魏进士了。
  吏弊如重云,能使月鉴暗。迂拙成积薪,冯唐有深叹。
  魏进士得了地方,雇了乘人轿。至徐,由水路过淮过江。由浙江江西至广。祭了祖,与亲族作别,与奶奶一同上任。但这奶奶耳朵内,一向听得说做官好,不知仔么搬金采宝,银海钱山。及到任,在路夫马人役迎接,体面甚是威势。进衙门,各府县乡绅送礼,也甚热闹。只魏推官新到,自然立些崖岸,推却不过,勉强收一二色,也还好。在后衙门虽然日日有事,却不过是抚按藩臬守巡批行,府堂牒送。终日费自己精神,替他人挣纸赎而已。年余,代巡委一次查盘,府县折程折席,也有百金。平日只靠端阳年节二次,全省县官来送节礼,约莫一人四两之数。还有地远县小,躲过不送的。奶奶道:“好好。做了教官了,一节才有些活动。他还多些拜见,进一番学,有一番束修。”这闲常散言絮语,最是恼人移人的。凡遇送礼,俱是夫人收。他要打首饰,做衣服,魏推官因穷时用费了些,又是好要撒娇做痴人,再不肯,使性哭泣。魏推官也只得勉强依他。正是:有心立名行,无计拒贪痴。又且买办珠翠绸绫,给发工价,不惟短他价值,还要刻他银水等头,便已作承魏推官一个克剥要便宜名头。
  猛虎有神威,苦为妖狐夺。借光唬百兽,大权叹旁落。
  厅中有一个吏,叫单规。他是个滑吏。他轮长接,在广东接官。奶奶与管家,暗中俱有礼,得他欢心。将他内外心性行藏,都已打听,到此又看破奶奶是要钱,做得主的。其时,本府有个大户,姓陈名箎,家极豪富,却极好作歹事,家中养几十个家丁,专在大江做私商勾当,并打劫近村人家。一日劫了一只官船,是兵巡道同年。巡道追捉甚紧,府县三日一限比,巡道半月一解,捕人正在根寻。巧是陈家家人打劫,每有金珠绸缎货物拿回,陈箎都量给自己银钱,货物差人隔省发卖。所以家人身边并无赃物被人看破。这次打劫得多,各人见每次陈箎与钱,不上半价,故此各人也留些在身边。有了物,就思出脱。有去卖的,都不知价数。早已为明眼公人看破。又在娼妇周英家嫖,他家有雪儿楚云几姊妹,都生得标致,是一干极会起钱猱儿。各贼钱来得易,在他家甚是挥洒,把金珠作赏赐。被应捕踹了,做了一索,供系陈箎家人。还有十余党与,都在陈家拿出。陈箎买了捕人捕官,竟卸在龟子身上,通呈上司。陈箎是极刁顽,有事极肯使分滥许,事后便也倒赃短欠。衙门人晓得,故意留他个酒碗儿。把捕衙初供“系不到官陈箎义男”一句,不去。及至巡道发刑厅覆审,魏推官也是个留心政事的,将招由细看。想道:江洋巨盗,必有大窝。娼家是其花销处,利其财,不行举首有之。若说主窝,断难舍数年畜养之家主,问数日淹留之龟子道理。便出牌提陈箎。
  剖柱追元恶,埋轮翦大奸。棱棱施铁面,行旅或安然。
  正拘提间,忽代巡委查盘武昌,魏推官只得收拾起行。
  先时,魏推官到任时,首参谒抚按司道,因遇逆风,泊船小港,独坐无聊。在船中眺望,见远远一林松竹,中间隐隐露出殿阁。间又逆风中,送上几声铃铎。问梢子,答应是圣寿禅寺。魏推官道:“是隔属,不妨打轿去一随喜。”不多带人役,不开道,竟到林子里来,却见:
  竹欹如延客,松乔似引人。江村人迹少,一径绣苔茵。
  转过林子,听得钟声断续,笙管悠扬。是几个行童将着乐器,十许个僧人执着香,迎来。到山门,又是一个老僧,鬓余残雪,面有月光,躬身相迓。入大殿,参了